郁三也意识到了不妥,他一言不发地扫视了一圈,几下爬上了旁边一颗枝干粗壮的老槐树,抡起警棍将窗子砸了个粉碎。他抓着碎玻璃跃进去,大声喊着郁枭的名字,却见偌大的厅堂里早已空空荡荡,只有中央的雕塑下坐着一个流泪的姑娘。炸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迅速冲到车婵娟身边,把她拦在雕塑身上的手臂拽下来,无视她歇斯底里的抵抗和哭号,在火光迸发的前一秒,拎着她向破碎的窗口跃起。二人随即也被爆炸的热浪掀翻了出去。他穿着防爆服,把车婵娟护在了怀里,不过距离太近,两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点轻伤,车婵娟的一只脚踝还被热浪烧灼到,留下一块发红发烫的疤,但她本人已经毫无知觉,医生的动作或轻或重,她都感受不到。原野看她那副模样,鼻头瞬间就酸了。那双昔日强势的杏眼,此时却像个没关紧的水龙头,不断悄无声息地流出泪来,她不喊也不闹,只是蜷缩在急救车的角落里,注视着残垣流泪。“我没有家了……”她反复地对自己说。郁三落地时伤到了肩膀,简单捆扎了一下就开始四处叫喊郁枭的名字,他常年皱着眉头,眉心间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沟壑,担心的表情落到他脸上都如同索命的恶鬼,眼神还不怎么好,郁枭冲他招了他半天手,他都看不见。“三爷!这儿!”原野朝他招了招手,把郁枭往前一推。郁三一见他没死,顿时又暴躁了起来,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妈的,警没警告过你这两天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听不懂人话还是管不了腿?就非得喝那两口酒,不喝能死是不是?再他妈乱跑腿给你打折!”郁枭却沉默地给他一个短暂的拥抱。死里逃生后,见到态度再怎么恶劣的亲人都觉得分外亲近,不过分开时又摆上了从前相互嫌弃的德行。“别骂了,知道了,赶紧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伤吧,帮我给家里报个平安。”说完,不等摸不清头脑的郁三再说些什么,就推搡着把人弄进了急救车,还顺手带上了车门。“我也回去报个平安,你自己小心点。”原野把他衬衣上的灰拍了拍,径直递了过去。疏散好人群的警察很快也有序撤离了,废墟也用黄线封锁了起来。郁枭把衬衣搭在肩上,拉开黄线矮身钻了进去,余下的小部分墙面都被炸成了火药染成了黑色,硝烟的气味久久散褪不去。他低头仔细地看着脚下,金灿灿的水晶灯保留住了框架,被火红的晚霞映着,倒还有些刺目,他用鞋尖细细地在废墟中翻找着,最终从角落里拾起了一个圆球形的头颅,那是正厅立着的雕塑。他见过雕塑上的女人,她是十年前青阳红极一时的歌女,成名曲曾经在大街小巷被传唱,郁香兰哄他睡觉时还常常哼唱一小段。这个有着天籁般歌喉的女人,于三年前死于喉癌,时至今日,她的丈夫和女儿还都很想她。他把雕塑的头颅转过来面向自己,虽然头被炸掉了,但幸运的是面部还算完整,只有一道很深的裂痕,从左眼的眼尾一直蔓延的嘴角,宛若哭了一般。“我没有家了。”他耳畔又回响起车婵娟梦呓似的那句话,沉痛而又绝望的语气如同钻进了他的耳膜,在脑中肆意乱撞。很快,他又听到了同样绝望的哭叫声,但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辽阔的废墟上传来的,而非他脑中。郁枭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小身影正跪坐在废墟中央撕心裂肺地大叫着,那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更似一只走投无路的孤兽,跳崖前对着天际耗尽全力爆发着悲鸣。他一寸寸地翻动身下的碎土瓦砾,全然不在乎被扎得血淋林的手脚,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一无所获后又开始泄愤似的,用他不断流血地手掌狠狠地拍打着地面。“楚珞珈?”郁枭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起身向那个人影靠近。小小的人影闻声颤动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来,露出哭花了小脏脸,嘴里的叫唤声换了个调调。他挣扎着站起来,朝郁枭扑过去,没跑两步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他疯疯癫癫地叫喊着,又哭又笑地像个傻子,一边用手背抹着鼻涕和眼泪,小脸很快就被他弄得更脏了。郁枭腾出一只手,把他在脸上乱抹的爪子拿下来,他掌心还扎着玻璃碎片,血流已然汇聚到了小臂,和他苍白的肤色形成对比,看上去是那般触目惊心,拦在他腰上的手也忍不住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