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哥,”陆椿踏进陆湫居住的破落院子,把手中的信件扔给趴在床上郁郁寡欢的少年,“母亲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战友寄来的信。”
“哪个啊……”陆湫懒懒地问了句,“母亲不是一直不愿意让我提当兵的事儿吗,怎么这次还帮别人转交信件?”
“因为这封信,是沈家大小姐沈君钰托人转交给母亲的。”陆湫回答。
“……沈家大小姐?!是那个沈家吗!”陆湫瞪大眼睛,连忙坐起身,开口就要提起那位,“那沈随安她——”
“没有这位的事,”陆椿平静地补充,“没看到,也没听说这位沈二小姐在,别胡思乱想。”
“……噢。”
陆湫撇撇嘴,接过那封被叠起来,还给包了好几层油纸的信,重新趴了回去,再慢悠悠地打开。陆椿也不走,坐在他哥的凳子上看他的反应。
他们家还不至于到连别人给陆湫写一封信都得拆开来看一眼的程度,但陆椿其实一直很好奇哥哥的从军经历,也好奇他真正的境遇。毕竟陆椿是个很懂事,很让家里人放心的孩子。他从未出过王城之外的地界,没看过那些诗人口中的边塞与荒漠,没做过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
其实陆椿一直觉得陆湫挺厉害。即便他自己不会那样去做,也无法讨厌敢于踏出这一步的哥哥。在小时候,陆湫还没开始叛逆的时候,陆椿跟陆元枫其实都有被武氏,也就是他们的爹爹教唆着欺负过陆湫。
从把人推进泥坑,故意弄脏他的课本这种小打小闹,到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件新衣服弄坏,导致刚穿两天就被迫打了个丑得要命的补丁,甚至是告诉陆湫错误的信息,让他在家宴上犯错出丑。
那时候的陆湫像个软包子,随便捏,不管怎么逗,怎么冒犯,他都不敢反抗,也不敢生气。陆椿和陆元枫甚至经常觉得没意思,偶尔陆元枫还会故意去唱红脸,假装安抚,实则让对方放松警惕,而陆湫也确实如她们所愿,一次一次地轻易相信了她们那伪装出来的善意。
陆椿的哥哥很笨。
一直到陆湫走丢一次,又被找回来之后,他才开始逐渐转变。
也算不打不相识。陆湫在那几年转变的时间里,把陆元枫跟陆椿做过的事情都一一报复了回来,三个人打过无数次架,从最开始的陆椿跟姐姐把反抗的陆湫摁在地上打,到后来,陆湫一个人就能反制她们两个。或许最开始想改变关系的契机,也是她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压制和欺负陆湫的能力了。
虽然每一次,陆湫都会因为这种事情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可至少他不再害怕了。他变得更为勇敢,更为凌厉,也好像比之前更开心,活得更痛快。
偶尔,陆椿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向往他。向往他的自由与张狂。
陆椿跟陆湫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多么相亲相爱的兄弟,不会互相撒娇,不会黏在一起,也忘了从几岁开始,陆椿就再也打不过陆湫了,还因为陆椿总是容易被欺负哭,弄得陆湫好像有点嫌弃他。
明明是该他嫌弃陆湫才是,每次被陆湫用“你好不中用”的眼神看着,陆椿就一肚子委屈。
陆椿知道自己跟姐姐小时候很坏,毕竟不是一个爹爹所生,她们永远没办法和陆湫成为真正的手足兄弟。可是,在陆椿逐渐长大,察觉到武氏的心思之后,他和姐姐都做出了选择,与陆湫的关系,也变得稍微和平了一些。
其实,陆椿还是有点想听陆湫出门在外的经历,想听那些不该被男子听到的战场上的故事,想借由陆湫的眼睛,短暂地去一下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说不出口。但或许,能从哥哥看到信的表情上窥探一二呢。
于是陆椿见陆湫安静地趴在那里,看着那张信纸,过了没几秒,他哥那十分困倦的双眼一瞬间瞪圆,整个人好像很迷茫一样,慢慢转头看向他。
陆椿:……?
“……你知道,沈明琦跟庆国公府是什么关系吗?”
“沈明琦?”陆椿眨眨眼,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毕竟陆湫大部分时间嘴里冒出的沈家人只有沈随安一个,但他还是好好回答了,“是沈家的三小姐,就是那位沈二小姐的亲妹妹……好像说几年前参军去了吧,很久都没回——”
陆椿停住了。
参军。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凑到陆湫身边,去看哥哥手中的信纸——而那张信纸上赫然写着什么“接风宴”、“邀请”、“沈明琦”,还有地点……
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