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愈发难受,沉默了一天一夜的悲恸终于在此刻爆发。
祝卿安揪住胸口衣料,大口大口呼吸,哽咽不能言语,唯有从喉间挤出些酸闷的气声,如同钝刀下肚,划出尖锐的痛意。
周身魂魄仿佛七魄被抽了五魄,只剩个躯壳留存世间苟延残喘。
她眼角泪水蹭着眉梢蠕蠕爬落,渗进发丝里带起点点瘙痒。
“阿娘,阿娘……”
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细弱呼喊在这浩渺天地间毫不起眼,很快被吹散,化作山谷间阴呜的风。
此时商队正走到山谷处,过了这道关口,便是彻底离开北原地界了。
轰隆——
本平静的谷底却乍起一道惊雷,祝卿安止住泪水慌忙起身,只见远天边有墨云成片,浓合凝聚,如倒吊重山,往她们压来。
车队前领头的镖师经验丰富,只一眼便瞧出不对,反头扯喊,“快!加快脚程,我们要赶在雷云过来前出山谷!”
她一抽马鞭,催促着车队前行。
祝卿安心跳如鼓,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太能言明的预感。
方才还在交谈的商人也都缩进了马车,再无人声,唯有马儿震蹄的步声随着鞭策变大,在山谷中回响。
轰——又一道雷显出。
一瞬闪一瞬灭,在云层里翻涌,终争出了胜负,劈下最狰狞的一柱来。
映亮了整座山谷,也映亮了镖师略有慌乱的脸。
沉啸而后才至,闷闷几声接过极重一声炸响。
啪嗒……第一滴雨打在祝卿安额间,起了头。
雨水紧接着倒灌而下,不过几息就给谷口带了满山嘈杂。
祝卿安心头预感越发明晰。
她下不得马车,只好奋力大喊,试图在风声雨声雷声混杂中传达出自己的话来,“上山!快上山!”
镖师回头意外地瞧看她一眼,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居然懂得这些,没空多言,急忙带着车队往山腰上冲,但山体实在陡峭,马匹跃不上去。
她主动跳下马大喊,“下马!别管货物了!”
“这怎么行!这些货不能没!”商人显然不买账。
下一瞬,她余光瞥见山谷中冲来的滔天洪水,脸色吓得煞白,什么也不敢说了,弃车而逃冲上山去。
祝卿安也怕,可她还惦记着自己不能死,也颤巍巍爬下来,拼尽全力往山上爬。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推力,她往后看,是方才那个镖师,女人一把捞过她,健步如飞向上,很快就冲在了最前头。
也就几息的功夫,水声越来越大,仿佛在耳边呼啸。
祝卿安正要回头,身子却被抛了出去,她惊骇后望,只见那个镖师手还揪着草根,眼底是殷切,满脸泥水吼道,“快跑!”
轰——巨大水声彻底吞没了她,只一眨眼人便已消失不见。
忽的,那些嘈杂的,咆哮的雷声雨声还有洪水过境的轰鸣,嗡一声就安静了。
祝卿安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在山腰上,离她脚尖一寸远的地方。
——是滚滚而流的泥水。
天边浓云未散,方才的商队却再无踪影,雷雨劈头盖脸落在祝卿安身上,将她那身城主送的青白锦袍染得脏污。
真的真的,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