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林常封再难遮掩情绪,面色不定,说道:“镇海使心怀不轨,但臣绝无此心。”眼下身无刀剑,身侧连一个随侍小兵都无,再看这满宫禁军,可不就是如同瓮中捉鳖一般,任人宰割。
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新皇这模样,可不比先皇对几位镇守使恩待。
承裕面无表情,淡淡道:“朕心下明了,但思及先例,总是难免忧虑。”
顾不得思考,林常封连忙下跪,急色道:“皇上要臣如何,还请明示,若要臣刺探镇海使,臣必竭力而为。”
承裕定定俯视林常封,复而轻描淡写道:“哪里需要林卿动用亲兵。”他顿了一顿,面容又变得温和,“朕是想着,卿已戎马数十年,想必不常得见家人,且伤病频发。先皇临去前和朕商议,便赐卿黄金千两,宅院一邸,和家眷为伴,安然养老,岂不甚好?”
林常封忽一闭眼,再睁开时已面色平静,恭声道:“臣谢皇上隆恩。”
承裕负在身后的手握拳,比了个手势。他上前将林常封扶起,温言道:“卿对朝廷忠心,对朕一心,朕也必以心相待。”
国丧期间禁酒,承裕行至后殿,命侍从斟茶倒与林常封,两人对饮一杯,不复先前的暗流汹涌。
目送林常封的身影消失在殿前,承裕又跪下给先皇磕头,默然走回乾天宫。
薛严早早侍立在正殿,见承裕回来,忙躬身请安。
承裕稳坐上御座,抬手让薛严起身,畅言道:“燕户使兵权已解,骠骑将军将去往嘉临关守城。”
薛严不动声色道:“恭喜皇上了结一心腹大患,臣敢问一句,日后要如何处置燕户使?”
承裕眼带寒意,冷声道:“他虽人过半百,权柄已散,可朝中仍有依附他的党羽,朕初登基,便只能拿他开刀了。”
薛严应道:“皇上圣明。可如今林常封交出兵权,又许了他钱财宅院,贸然杀之,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承裕噙了丝淡淡笑意:“不妨,朕就许他多活几天,过些日子暴毙。”
薛严凛然道:“是,皇上。”他拿出密信,展开递给承裕,“皇上请看,这是今日送来的奏报。江南镇海使调兵买马,意图不轨。”
承裕面上带了几分忧虑,沉吟一阵:“消息送了来,已是五六日前的情况了,不知眼下江南如何。”
薛严道:“皇上放心,臣刚得知消息,便已在沿途驿站增添探子,消息传入上京会更快些。另外,臣以为可先预加布防,有备无患。”
三日后,有一内监面容惶急,匆匆赶来:“陛下,大事不好。凤明将军来报,江南镇海使兴兵谋逆,逆贼一等已至平津城。”
乍听噩耗,承裕和薛严一君一臣,虽瞬间瞪眼失色,但很快镇定心绪。
承裕说道:“把奏报呈上来。”他一目十行看过,顿时又怒火攻心,将手中一页甩给薛严,语气森冷,“逆贼联合抚远镇守使,率兵八万一路北上,之所以如此顺利行进,原是沿途各镇贪生怕死,有意纵容,还知情不报。”
薛严飞速扫了一眼,盘算目前朝野上下可用之人,沉声道:“皇上,臣以为镇北大将军正当壮年,通详兵法,战绩赫赫,可速派他前往平津城支援。凤明将军只需拼力守住紫河关,此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撑得一两日,便可与援军会和。”
承裕细细推想片刻,连忙吩咐随侍宦官:“传朕口谕,速命镇北将军秦卫去往紫河关支援,分兵三路向前推进,另命凤明将军堆高城池,巩固战壕,闭城不出。其次,派总兵陈志、怀化中郎将高滨率三千哨兵沿途盯梢,若有军情,及时来报。”
宦官得了指令,飞速退去往中书阁传信。
薛严缓了片刻,又心生一计:“皇上,两名逆贼各怀鬼胎,虽然联兵但心气不和,镇海使心智不易撼动,可只要略略给抚远使许些好处,挑起两人内讧,八万军队便士气不足,军心可破。”
承裕也有此想法,他与薛严疾步走向郦朝舆图,看平津城往上京沿途各镇布防,只要守住紫河关,拖延时机,待援军一到,便大可冲将出去杀敌。
承裕又招来宦官,接着下令:“传朕旨意,杀徐北城、济宁城、三端城城守,弃城之徒,严惩不贷。”
这道旨意明眼人都知,三城城守已然反叛,杀不杀得都有待考察。之所以颁布,则是为了威慑剩余城守,彰显中央朝廷权威,在将近十万人马来袭之际,丝毫不坠气势。
打仗除了兵法,也需要士气。若王师一出便气丧意颓,即便占据险要地势,也不易赢得战事。
薛严与众臣夜以继日,分析军情。
五日后,哨兵快马来报,镇北大将军率六万军队顺利到达紫河关会师、死守关卡而不出。在此期间,叛军数次攻城皆无功而返。
十日后,叛军组织五万人马大规模攻城,被凤明将军提前预备的巨石砸中,死伤人数达八千人。
叛军在城外安营一月,抚远镇守使预感行事不利,提前撤出紫河关外,在书荡山涧被朝廷大军埋伏,镇守使当场自尽,其余叛军除亡者均被收押回京。
此时江南镇海使仅余五万军队,士气衰竭。镇北大将军和凤明将军组织九万大军开城门应战,以伤亡三千人的代价,拼杀叛军人数破万。
继续休养生息,朝廷死守关内两月后,镇海使深感大势已去,缴械投降,被王师困于囚笼示众,押解回京。
新皇承裕收编叛军部队,此时一位镇守使被兵不血刃解除权力,一位镇守使死,一位镇海使叛乱未成,等待处刑。其余三位镇守使望风而动,均第一时间上书表明需告老还乡。
自此,天下安定,唯余战后残局亟待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