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已然说服自己,太子面首仍旧没能为自己做好心里建设。
岚裳看看黑乎乎仿佛冒着冤死灵魂的药汁,再看看照旧面无表情但是不久前绝对上翻白眼作呕吐状的太子殿下,他咽了口唾沫。
低热的状态下口中干燥,本该看见一点水分就口渴难耐的,面对这一碗药剂硬是临时出现医学奇迹,凭借心理作用压下心里本能。
他努力顾左右而言其他,抬手想要接过药碗:“没想到殿下也会做这等事,还如此娴熟。”
尹凌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鼻翼动了动,真是奇怪啊,怎么空气中的苦涩味儿更浓郁了。
说是转移话题,可这话一说出来岚裳便忍不住黯淡了眉眼。
金尊玉贵、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生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哪一件事不是一众人等前呼后拥为太子前仆后继?
他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纵使太子素日里不喜欢宫人随侍,但她也不是会照顾人的。
岚裳记得更早之前,喜好上山掏鸟窝千恩万宠的天皇贵胄在他发热半昏半醒之际,腾地一下将一包冰袋盖他脸上,他昏昏欲睡,硬生生让这冰凉与窒息的触感给憋醒。
若不是后来府中医师前来将手脚笨拙的太子殿下给喊到一边,只怕岚裳还没让高热给烫死,先死于太子密不透风难挨的照顾之下了。
才过了几年呢?
殿下竟然在喂药方面如此熟稔,动作自然而然地好似将此类事情做惯。
岚裳之后都很少生病了,也没再在生病时见太子,怕将病气过给她,这五年来,太子还能在谁身上练习这照顾人的习惯呢?
五年前太子府内新修建了个颂玉轩,殿下说宋玉相公身子弱,所有人都不得去叨扰……
脑中的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正正想到这儿,岚裳便听到木婉言说道:“熟能生巧罢了。”
果然……
“妻主待人好生体贴。”岚裳笑道,纠结片刻,忍不住问,“殿下动作如此流畅,是宋玉相公常年卧于病榻的缘故吧?”
说完这话,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木婉言,心下有些紧张。
他无端提及宋玉相公,其实是犯了妻主的忌讳。
妻主将宋玉相公如珠如玉地宠着,小心翼翼呵护着,流连花丛多年的太子殿下,对每一个男人都极致关切,总是很体恤人,从不闹红脸。
然而在后院之人提及宋玉时却会冷下音嗓,三令五申禁止他们无端牵扯宋玉。
预料之中的,木婉言拧了眉,不过她知晓岚裳是个懂分寸的,说这些话兴许只是思虑至此随口问问,也没有多加计较。
她的一切面部变化尽收于岚裳眼底,岚裳攥紧了手中的蜜饯罐子。
于某些情感方面并不是很敏感的太子殿下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倒是牢记稳住周尚瑾的马甲。
“小玉娇气,非孤喂药不肯喝。”
话语里无奈居多,但更多的是纵容。
岚裳一笑:“那怯身今日也算是承了宋玉相公的情了。”
“哪有什么情不情的承来承去。”木婉言只觉得病患娇弱,适当照顾一些极为正常,不是周尚瑾,日积月累的也会是其他人让她练出喂药的习惯来。
她没在意也不曾注意到旁人心底的情思,只明面上看见岚裳紧紧捧着的蜜饯罐,以为是岚裳身体太过难受,一时强忍着,遂忙将调羹送至岚裳嘴边。
“药该凉了。”
岚裳浅浅呼吸,勉力将自己的思绪给拉扯回来,却也仅有半缕心神,他听话地喝下那一口药。
旋即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意难平,什么求而不得,什么苦恋多年不得的唯一,一一都散了,飘渺了,好似镜中花、水中月,捉摸不着,也无力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