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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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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两年寒暑,冬去春又来。

盘踞在大江以北百余年的羯人,终于在应天军的猛烈攻势下,抵挡无能,仓皇撤出两京,逃回漠北,再不敢轻易南犯。

所有人都在庆贺,都在欢呼。

凯旋的歌声从雁门关一路跨过黄河,翻过大江,乘着早春的第一缕东风,吹遍南朝八州百郡。

然而信安郡,烂柯山。

他们的帝王,他们的英雄,却独自在一座偏僻寺庙的亭子里,拿着巾帕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面前的紫檀木神位。

两年人世沧桑,无数沙场狼烟,他俊秀的面容已镀上一层与他年岁并不相符的颓老之态,乌黑如墨的头发染上了点点霜华,眼角也生出了褶皱。浅褐色凤眼完全转为深赤的红,宛如地狱深处无声燃烧的两团业火,冰冷而麻木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冻上一层刺骨的霜寒。

然擦拭神位的动作,却透着截然相反的温柔。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回味什么至甜的毒药,让他欢喜又痛苦。

神位的木料已经有老化的趋势,边角也有些许木屑松脱,可正面的描金字体却依旧鲜亮明净,仿佛昨日刚刚描摹上去的一般。笔锋遒劲得像是刀斧划刻而出,不似匠人的手笔,倒像是哪个用惯了刀剑的武人,一笔一笔镌刻而出。

清风拂过亭子上方的天生石梁,吹得梁上七层雁塔四角上的金铃“叮当”轻响,水雾在梁下缠绕,后头的谷地愈**缈,仿佛神灵在人间辟出的一方净土。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寂静中,一位身披纯白袈裟、生得珠圆玉润像个弥勒佛的老和尚拄着锡杖,怒气冲冲地从亭子外头跑进来,质问他。

“百草堂的医士应当已经告诉过你,你如今毒已入骨,神仙难救,便是佛祖下凡,也无济于事。有这工夫在我这耗费,不如快些回去,好好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别忘了,你只有这最后一年光景了。”

萧妄却恍若未闻,将巾帕丢入身旁的水盆里濯洗干净,拿出来拧干,继续擦拭神位上并不存在的尘灰,“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回来。”

这个“她”是谁,他没有说,海粟大师却已了然地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知道的,又何必执着?她应当也不希望看见你为她这样自暴自弃。”

萧妄却固执地咬着牙道:“你不是我,不会懂我的想法。你也不是她,莫要替她做决定。”

海粟大师气了个倒仰,抖着指头戳他脑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许久,才感慨一声:“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你这又是何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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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妄道:“我不相思。”

“哦?”海粟大师突然来了兴致,目光上下打量他一圈,落在他右手手背虎口处的伤疤上。

——年深日久,皮肤上最老的一层疤已然褪去,只剩一抹淡淡的印痕,在水雾缭绕的阳光里泛着与别处肌肤不一样的白。然皮肉还没长好,就又被人刻上新伤,一遍又一遍,反复不间断,最后终于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字:珩。

沈盈缺的心骤然一疼。

“你不相思,那这又是为什么?”海粟大师毫不掩饰言语中的讥诮。

萧妄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窘迫,一面认真擦拭神位上的“爱妻”两字,一面郑重无比地回答:“为命中不可错过人。”

海粟大师瞪眼,“那不就是相思?”

萧妄却笑,“不,不是的。人生苦短,而相思漫长,万丈红尘也不过生死一刹。谁也不知接下来等着我的究竟是重逢,还是更久远的错过?我怎可继续留在原地,任由岁月日日消磨。”

海粟大师挑眉,“那你待如何?”

“红尘有她,我去红尘。”

海粟大师故意抬杠:“红尘若是要乱,你待如何?”

萧妄手上一顿,片刻,又继续擦拭面前t?的神位,动作更加坚决,“红尘乱,我挡;地狱开,我入;四海怒,我渡;苍生拦,我阻。但为她故,不惧山海倒倾、颠沛流离之苦。”

“当——”

一阵急促的摇铃声,在雁塔四角的金铃上猛烈摇响。

海粟大师盯着那刻满梵文、金光闪闪的铃铛,轻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红尘痴人呐。行吧,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要知道,想要求一个来世,总得付出代价的。”

萧妄毫不犹豫,“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这条命。”

海粟大师笑,“命的确是要的,但你这连一年都不到的寿命,恐怕有些没诚意。至少还得付出一世。”

“可。”他仍旧没有半分犹疑。

海粟大师高高扬了下眉梢,上下打量他一眼,“先别急着答应,听我把话说完。想要一世团圆,就得有一世遗憾来补偿。接下来的一世,她不会再记得你,也不会对你生出任何情愫,和你完全只是一对陌生人,而你却记得所有对她的感情,还要看着她与别人相亲相爱,到死都没办法向她阐明任何心绪。你可愿意?”

萧妄握着巾帕的手微微紧了紧,坚声道:“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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