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奶奶低头沉默,那双矍铄锐利的眼睛也渐渐黯淡了几分。
她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摩挲着裴浣的手。
那双手还那么小,那么软,可翻过来细细摩挲,掌心已经起了一层薄茧。
正是过往经历留下的痕迹。
北湖农场偏僻得很。
这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虽说这里也属于附近的梨花大队,可真要论起来,再往北走三五里,都出了梨花大队的地界了。
而农场旁边都是大片的荒地,压根没有什么房屋田地,人烟更是稀少。
不光周围的环境荒凉,就连农场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农场的房子都是老屋,从前拿黄泥和着稻草盖的土房子,既逼仄又简陋,一年四季都没个盼头。
夏天蚊虫多,闷热不堪。
万一碰到暴雨天,那墙角屋顶漏雨十分严重,往往能滴滴答答响一整夜。
听起来倒比外头的雨声还要大还要紧。
至于冬天更是寒冷刺骨,一阵阵的北风就从门窗屋顶的缝隙里呼呼吹进来,恨不得把人的皮都要冻破了。
恶劣的处境不光体现在住上,更体现在劳作上。
别看这里只是农场,就以为这里的田地少面积小。
真要算起来,农场的劳作范围大的出奇。
这地方之所以叫北湖农场,正是临近北湖而得名。
北湖水域面积大,周遭水草丰美,再旁边一带都是野塘和荒地,极目所望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为啥这么块好地方被搁着了,还不是因为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渐渐都荒了。
梨花公社也组织过开荒,没村子愿意来。
毕竟旁边一大片荒地等着开荒,后来还是抓紧修了这北湖农场,把下放的劳动力都安排到这里来。
这几年功夫才慢慢收拾出来了几片像样子的田地,又开始种红薯、稻子,忙得脚不沾地。
四季也没有闲时。
裴奶奶年纪大了,裴浣年纪又小,这些活干起来十分吃力,一老一小在农场讨生活属实不容易。
裴奶奶起初的打算是自己一个人来农场的。
当初白水村贴的告示,让裴家必须出一个人去农场接受改造。
可裴家老的老,小的小,拆开谁都难以决定。
裴奶奶决意自己去,好让裴麓和裴浣兄妹在白水村待着。
白水村条件再差,总是好过北郊农场的。
偏偏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不放心裴奶奶一个人去农场,都争着要跟着一起去。
裴奶奶想了又想,若是单独留下裴浣一个女孩留在家里,白水村也没个亲戚照应,恐怕不安全。
这世道一乱,首当其冲的有危险的往往是女性。
裴麓大几岁,总归会稳妥些。
裴奶奶没有办法,只能带了裴浣来农场,留下裴麓一个人。
她收回思绪,不由得感叹:不知不觉已经是几年过去了……
这年头生活何其不容易,方老师也算是书香门第了,纵然被下放到农场了,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裴家成分如此,哪里敢放松心神呢?
裴奶奶拧着眉思索,眼光深深地扫过裴麓的脸庞。
裴小子如今也长大了,又有这么有本事的媳妇,以后的日子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