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奶奶脸色陡然一变,立刻截断了叶双双的话头,“多的话不用说了。”
她又转头朝着裴麓喝道:“喝完这杯茶你们就走吧!别再来了!”
裴麓正静静听着叶双双说话,听到奶奶突然呵斥自己,也有些意外。
他不改颜色,只是略站起身来,将身子微微一俯,凑近笑道:“奶奶,听双双说完吧。”
裴麓的眼睛虽然直直地看着奶奶,一双大手却覆在裴奶奶的手掌之上。
裴奶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个想法:那双手十分粗糙,想来他在家也受了不少苦……
裴奶奶一时也没有再说话,只端起茶缸轻轻呷了一口。
叶双双见此情景也略顿了一下,笑着朝他颔首,示意他开头说话。
裴麓明了,又看向裴奶奶继续说道:
“现在风向变了,奶奶。不光我们能来这里看你们,家里也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双双本事大着呢,自从她来了我们家后,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连新房子都盖上了。我也学会开车了,也在学着做瓦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裴奶奶听了虽然心里十分高兴,可免不了还是苦口婆心劝,“成分和作风是一道墙,不是那么容易就越过去的。双丫头,奶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听我一句劝,别来农场了,对你没有好处的。你们年纪轻轻的,你又有本事,万一被我带累了,岂不是毁了一生?”
“我是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可惜的。唯一挂念的就是你们,还有小浣……”
叶双双忙说道,“就是因为奶奶您也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小浣也渐渐长大了,我们才更要铆足了劲。”
“奶奶,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您瞧,我们不是能来看您和小浣了么?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不也还是做到了。事在人为,外头的世界说不定马上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呢!您放心,以后会好的。”
裴麓也重复道,“是的,会好的。”
裴奶奶见他们如此郑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心里虽是照旧担忧,可是也多了一分希望。
说不定真的……
裴奶奶也害怕隔墙有耳,言多必失,干脆也不再提这些事情了。
她又招呼叶双双喝茶,两人只随便说了些家常过日子的话,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裴奶奶便催促两人赶紧回城。
“好孩子,奶奶知道你们的心。可这地方不能多待,况且回城的车也快到了,你们就回去吧。”
外头农场门口的拖拉机已经停了一会了,院子里陆陆续续有人上了车。
裴麓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知道时间不早了。
他心里虽然担心和挂念,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叮嘱了几句,同叶双双起身告辞。
临行前,叶双双不顾裴奶奶百般推辞,还是偷偷把包袱给留下来了。
裴麓先行走到门口,拉开木门,外头的光亮洒进屋子里,刹那映得屋内亮堂极了。
“走吧。”裴麓回身唤叶双双。
叶双双刚准备跨过门槛,似乎还是有些不踏实,侧过身来说道,“且安心,再耐烦些日子。”
裴奶奶点了点头,裴浣微微颔首目送两人出了屋子。
过了半晌,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载着一车人离开了北湖农场。
院子里站了好些人,翘首看着亲人远去,着实伤心了一会。
众人正各自看着拖拉机远去的那条小道静默无言,突然听到一个细嗓子高声量的女人说话:
“这大好的日子,都一副丧气样子做什么。这一年到头的家里人难得来看咱们,再加上今天不用出工,这两下里今天也等于是过年了!既然是过年,那都得乐乐呵呵的才好,来,都散了吧啊,回屋去!”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里稍稍开怀了些,渐渐都散了。
裴奶奶听着外面的响动,将裴浣搂在怀里,静静地拍着她的背。
外面的阳光正好,此刻祖孙俩竟然有了久违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