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幽幽一叹:“那若是我告诉你,拜我为师,我能教导你死而复生的秘法呢?”
登时,祝璟下山的脚步停住了。
“我是抱着复活国公爷的心,留在那里的,可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死而复生之法,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祝璟失落道,“我和他剩下的四十八名徒弟一起,在他的袇房外修道,起初,我并不清楚我修的到底是什么道,但慢慢地,我们从四十九人变成四十五人,再变成四十人,三十人时,我便明白了,这个老道在吞噬我们的寿命。”
陆渐春忽然开口:“‘宣末,有樊州方士者,研九弈之阵,乃设阵以困己与其徒四十九人,共修长生之秘术,冀以达于不老之境’,这是祝时元在看到九弈阵图时告诉我的一个……民俗传说。这则传说记载于一部昇代志怪小说里,没头没尾,不知所云。”
“自然没头没尾,不知所云。”祝璟轻笑一声,“因为,这个老道就是我的师父,也是你们所知的上玄真人,而他,在我逃出九弈阵,偷走藏在深宫中的稷侯剑回到过去之前,就已经被我杀死了。他修道的地方就是长水河,他的徒子徒孙,都变成了我的契奴。”
“他的后代,也是最终锁住你肉身的吴家人。”秋泓无情地接道。
祝璟沉默了。
他在登基之初,杀了太多的长水河吴氏,不光是为了给自己续命,也为了上辈子的恨与怨。
可是樊州长水河,就像是一片春风吹又生的杂草,不管祝璟如何杀,都无法剿灭他们。
而就在那人头滚滚之中,吴家人找到了一直自诩“天命所归”的天崇道。
一个是为了报仇雪恨,一个是为了颠覆朝廷,而不管为了什么,他们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祝璟死。
于是,在此后的两百多年间,吴家人逐步走入朝堂,天崇道游戏江湖民间,他们招魂引仙,献祭活人,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在数百次的失败后,一个不知名的方士从一次离奇的推演里发现了玄机。
那就是,以未来之定数,改当今之历史。
而这次推演,由华忘尘亲手实行。
“稷侯剑,若是稷侯剑在此,我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祝璟长叹道,“当年权儿拿走了剑,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它。大昇的两百多年间,我踏遍山河去寻,离它最近的一次,想必就是在孟仙镇为秋凤岐你治伤时,可是现在,它到底去了哪里?”
秋泓不答。
而这时,顶着李岫如面孔的祝璟忽然一抖,似乎是原主感受到了已被人夺走躯舍,因而开始不断挣扎。
祝璟控制不住了,他任由李岫如的意识占领高地,并在“魂飞魄散”前,留下了一句话:“我会找到的。”
血脉相连
李岫如深吸一口气,从黑暗中醒来。他单手撑着沙发扶把,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地。
“你肩上的是枪伤,没办法去医院处理,问潮看过,说不严重,只是擦破了点皮。”秋泓凑到近前,掀开他的衣领,看了看已不再渗血的纱布。
李岫如眯起眼睛,任由秋泓把他那只冰凉的手伸进自己的怀里:“这一枪就是陆问潮打的,他自然觉得不严重。”
秋泓一挑眉。
“姓祝的呢?”李岫如问道,“跑了?”
“跑了,”秋泓讥讽道,“还以为‘封天大侠’日日跟在那人身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防身秘术,没想到,还是被夺了躯舍。”
李岫如开口:“我有。”
“你有?”秋泓问道,“你有什么?”
“我从不喝他递来的水,从不吃他给的食物,也从不在他的面前睡觉。”李岫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口子,拨开秋泓的手,拉上了衣领,“但此人防不胜防。”
秋泓笑了。
酥泉小院中阳光正好,玻璃房里也被晒得暖意融融,祝时元正直挺挺地睡在一张躺椅上,他浑身僵硬,只有眼皮下的眼珠子时不时转动几下,看着像是死了,可实际上胸口还有起伏。
“给他打了一针,让他睡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会醒。”沈惇说道,“他之前已有一定程度的神智混乱,小秋告诉我,他开始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处在现在,还是处在五百年前,也开始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陆渐春皱着眉,走上去拨了拨祝时元的脸:“他到底是谁?”
“他……”
“我问的五百年前。”陆渐春补充道。
沈惇摇了摇头:“很难说,隔着五百载的历史,谁也做不到把这二十个人一一对应起来。我只知道,哪怕是失去一个人,历史也会因此改写。”
“一个人,失去一个人,五百年间的历史就会全部改写。”陆渐春紧紧地盯着祝时元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他必不是个普通人。”
睡梦中的祝时元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陆渐春的话,他身子抖了抖,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沈惇眼疾手快,又拔出一针,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李树勤承认,他利用衔尾龙纹杀人,可却没有说清,他到底是怎么利用衔尾龙纹杀人的。”陆渐春从祝时元的身上移开了视线,“如果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精神控制,可为什么衔尾龙纹永远都能恰好出现在他们即将被‘献祭’的时刻呢?况且,现代医学意义上的精神控制,是无法在短期内,同时给这么多人植入一样的触发图案的,你到底清不清楚,这是如何运作的?又该如何改变?”
沈惇沉默了半晌,回答:“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