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靠坐在竹椅上,手中的蒲扇轻轻慢慢地摇晃,年迈但不浑浊的双眼一直追着往下坠的夕阳,大红的寿字暗纹也照应下泛出了近乎炫目的光。
“不过太阳总是会落山的,就像太阳也总是会升起的,只是啊……”他的声音很低很缓,还带着几分沙哑,随后又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只是有点舍不得今天……”
说完,他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咕噜,不知是在低笑,还是在感叹。
只是此之后,蒲扇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干脆轻碰在胸膛前不再有任何动作。
老人就那么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所有的动物都看着那个在夕阳中的暗色背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混乱的呼吸和无节律的心跳谱成了一曲挽歌。
最后还是没什么耐心的狍子率先靠近,他用自己刚长出来的新角轻轻地顶了顶没了动静的老人。
“啪嗒”一声,蒲扇坠在了地上,但拿扇的人却没有再做出任何的动作。
狍子受到惊吓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信邪般偏头观察了一下老人,接着继续去用自己的角去顶老人的身体。
“喂,你的东西掉落,快点捡起来。”
“本大爷跟你说话呢?没有听见吗,别睡了,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人类,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礼貌了?为什么不回本大爷的话?!”
他固执却倔强,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得到回复就不停下动作,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尝试。
失去耐心的狍子着急得大吼大叫、一直跺蹄,绕着坐在竹椅上的老人一圈一圈地转,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然而无人应答。
无人应答。
众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振翅飞到老人的身边,停在他的周围伸长着脖子鸣叫。
而安澄的鸣管中也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怪异的声音,进而带着整个身体都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整颗心像是被泡发的烂海绵,鼓鼓胀胀又滋生着难看的碎渣。
他以为一切都变好了的、他以为老人真的没事了的、他以为今日之后所有都会重新恢复正轨的……他以为。
但现在想来,明明昏迷了半夜,但不到一天就重新精神满满地回到了山里;明明年岁已大却突然精力满满;明明没有缘由,却莫名地开始回忆过去说一些似是而非伤感的话……这些或许都是预兆吧。
又或许都可以被称之为“回光返照”。
它是残忍而又体贴的,残忍在让人误以为一切都在好转,体贴在让老人得以回到他眷恋的地方,也得以和他照顾了一生的伙伴们告别。
总之,这个在山林当中待了半辈子的老人,在这样一个普通且常见的黄昏里,永远地长眠在了他坚守的土地上。
半个小时之后,红日完全地没入到了地底,黑夜又重新席卷而来。
第67章又双叒叕被抓走了怎么办?
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山中垒了两座未立墓碑未知姓名的坟茔,坟旁种着一棵幼小却并不羸弱的幼树,前头还终日守着一只狍子,偶尔会有鸟雀从山林树木之间飞过在此停歇,留下一些谷物或者浆果。
那只狍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最爱说等他也死的那天,或许树就长大了。
但森林里面意外总是很多,所以他要好好地守着、好好地守着。
就像老人守这座山一样。
而安澄和朱云深等鸟终究是这片山林的过客,即使亲身地经历了许多事情,最终也还是得离开。
于是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清晨,他们又重新地迈上了北迁繁衍的征途,不再为这里的一切做停留。
毕竟,逝去的已经逝去,而活着的生灵生活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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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候鸟并不少见,因此越是往北,安澄能在天空中看见的鸟就越多,大雁、天鹅、野鸭……各种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应有尽有。
他们成群结队,或是维持或是变化着队形,乌压压的一大群变能够轻易地覆盖住一大片的天空。
鸟多了,声音也就多了起来,争执、闲聊、畅快高歌、疲惫埋怨……混合在一起,热闹非常。
其实安澄原本也不是什么鸟来疯的性格,但是看到这么多的鸟,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兴奋起来。
“大人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到了?”安澄扑扇着翅膀绕朱云深飞了几圈,声音十分轻快,“是不是快要到繁衍地了啊?”
“嗯。”朱云深难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以现在的速度,再往这个方向飞了两三天就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