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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半,方知晓姗姗来迟。
她个子不高,穿着背带裤扎着高马尾,像根小弹簧一样蹦哒着冲向李葵一。腻歪着拥抱了一会儿还不够,她又在李葵一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李葵一抬手擦了擦脸。
方知晓瞬间大呼小叫:“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
李葵一不说话,抿着嘴笑。
方知晓的奶奶也来了,就在看台下,老人家不太懂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见状赶紧说道:“晓晓,你不要欺负人家。”
“谁欺负谁啊。”方知晓撅着嘴嘟囔了一句,牵过李葵一的手走下来,“奶奶,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我才是您亲孙女好吧!”
奶奶一本正经地说:“谁有理我就向着谁。”
李葵一被祖孙俩逗得直乐。其实她和方知晓一家人都很熟。初中住校时,她有很多个周末都是在方知晓家里度过的,先吃一顿方爸爸做的美味晚餐,然后两人会在方知晓的小床上挤着睡一觉,第二天再一起去市图书馆写作业。
起初李葵一很不好意思,但方知晓的家人都很热情,她妈妈甚至特意买了礼物对她表示感谢:“多亏了你给晓晓补课,晓晓的数学能从不及格提到110多分,都是你的功劳。”
中考分数出来后,方知晓一家更是直接在饭店里请李葵一吃了顿大餐。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方知晓是考不上一中的。
李葵一赧然,觉得肯定是方知晓在家人面前添油加醋地夸她了。其实方知晓蛮努力,就是有点莽,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学,学到最后也迷迷糊糊的。而她只是点点她,教她如何构建知识体系,如何从应试的角度揣摩出题者意图而已。
方知晓总说她有一双“火眼金睛”,换言之,就是扫一眼题目,她就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解。这项技能至今让方知晓羡慕不已。
“对了,帅哥呢,已经走了?”方知晓踮着脚,目光在体育馆里扫视一圈,略失望地问。
“嗯,已经走了。”李葵一点点头,回想起贺游原离开时的样子,“而且是气冲冲地走的。所以我跟你说不要有太大期待,他脾气可能不好。”
方知晓面对帅哥时总是很有肚量:“没关系,好饭不怕晚,下午再见也是一样的。再说了,长得帅的人脾气差点怎么了?”
李葵一哑口无言。倒是方知晓的奶奶隐约听明白了孙女在讲什么,唠叨起来:“看人呐,最不能看的就是外表。长得再好的人,如果是个……”
方知晓签完到,二人又一同去办了饭卡和走读证,随后便带着奶奶逛了逛新校园。一中很大,西区是初中部,东区是高中部,界限分明。绿色浓荫的间隙里漏出红墙建筑的一角,日光点点斑驳地洒在林道上,沿途有湖,有亭,有紫藤长廊,还有喷泉与假山……
那假山可真高,几乎与教学楼的第三层平齐,且表面被喷泉淋湿了,生了许多青苔,看上去滑得很。李葵一忽然觉得,给贺游原一个全校通报批评并不过分。
迁就着奶奶的脚步,二人走得很慢,等将校园逛完,已经临近十一点了。奶奶不愿意在学校周边吃那些小孩子爱吃的炸串手抓饼麻辣烫,就独自乘了公交车回家。方知晓则拉着李葵一去吃“饶记酸辣粉”,说是在学校贴吧里看到上一届的学姐推荐的,贼拉好吃。
好不好吃李葵一不知道,只知道这家的辣椒是真的带劲,辣得她嘴巴红红,眼睛红红,脸颊也红红,连脑子都辣懵了。方知晓看着她这幅少有的呆傻样子哈哈大笑:“蜡笔小葵你真逊!”
又去奶茶店喝了杯冰柠檬水,李葵一这才缓过来。奶茶店里有空调,她们干脆待到了下午一点钟,才慢悠悠地晃去教学楼。
一班的教室就在一楼,而十二班的教室在三楼。若在平时,方知晓铁定要抱怨两句,但她此刻异常兴奋。“放学等我哦!”她扔下一句话就“噔噔噔”地往楼上跑,“耶,看帅哥去喽!”
颜控少女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李葵一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了教室。教室里只有四五人,分散坐着,很安静,保持了初见时的羞涩与缄默。李葵一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了——她在教室外面时就观察过,这个窗户正对着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个浅浅的小水池,景色不错。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忽然,夹层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方知晓:帅哥还没来QAQ。
李葵一:总会来的。
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延伸进教室,“哒”——“哒”——“哒”,节奏轻快悦耳,像是屋檐下匀速坠落的雨滴。
大家纷纷看过去。
是那个极漂亮的女生。她和另一位女同学亲密地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教室。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后,她指了指中间第三排的座位说:“我们就坐这里吧,这里最容易被老师看见。”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细想一下,却极其张扬。
好像自从进入青春期后,大多数人的目标都变成了“不被看见”。用宽大的衣服包裹住不完美的身体,宁愿在日记本、博客里发疯也要拒绝与外界的交流,像一棵枝桠疯长的小树,突然开始自我修剪。
这应该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李葵一想,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假想观众”,然而自己却没有达到完美的标准去供全世界审视,所以想要隐藏起来。
那么眼前这个骄傲的女生属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