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柠的脑子里正在思索端亲王府和自己的关系,她越是想不通,越要去细致的推敲思索,手脚都是冷的,但胸口却窝着一口火,烧的她片刻都不能安宁。
听到沈时纣的话,她勉强扯了扯唇角。
她并不是不喜欢端亲王府,她与端亲王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又得了端亲王府的助力,自当感激,只是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超出掌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她被关在这里,听着外面两股势力绞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被人围逼在火海而死时的愤懑与绝望。
人,只要一卷入到权力的漩涡里,就会被裹挟,会被钳制,龙卷风飞起来的时候,被卷在里面的树叶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没事,你别怕,端亲王府很好,我没有不喜欢。”白青柠回过头时,就看见沈时纣漂亮的瑞凤眼微微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淋湿了毛毛的小狗,她勉强抽出心思安抚了一下沈时纣,哄沈时纣回去睡:“你也受了伤,去休息吧,我会保护好你的,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别担心。”
她大概是因为重生一次的关系,分明没有沈时纣大,但总觉得自己比沈时纣经历更多、知道更多,所以每每与沈时纣说话,都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长姐般的宠溺纵容,特别是今日沈时纣受了伤后,她对沈时纣的温柔仿佛无穷无尽,就算她还有一大堆烦心事没解决,她也努力对沈时纣态度好些。
沈时纣却并没有流露出安心、被宽慰的神情,他在白青柠身后,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一步一步后退着往门外走。
他一直后退到门口,白青柠都没有回头。
他的靴子已经磕到了木质门槛,他后退跨出,便从点着烛火的温暖厢房中,退入了月色清冷的雾林院里。
他垂着眼眸,将木门缓缓带上,门关上了,里面的人以为他走了,但他并没走,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人的声音。
清冷的月色落到了他的脸上,将他墨色的发丝镀了一层泠泠的光,他骨相端正,皮相清冷,眉目英气,但唇瓣却是樱粉色的,像是落了雪后院里探出来的一支梅花,神色越是凉薄,那抹粉就越是昳丽,十月的风卷的他衣袖翻飞,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遗落的松鹤,即将老死在干枯的老树上。
他的神女没有垂怜他,而是在蹙眉思索今日的事情,分不出半点眼神在他身上。
她在想谁呢?
不管是沈时纣,还是端亲王府的少爷,好像都没办法让此刻的白青柠眉头舒展开来,白青柠似乎有很多事情在思考,她有一条自己的路,谁都不能影响她,谁都不能改变她。
沈时纣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最终沉默的走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
从白青柠的厢房到他的厢房,需要穿过一片雾林,还会经过厨房与春日秋月的厢房,他一路走过去,听见春日和秋月俩人在厢房里嘀嘀咕咕,大概是在讨论今天的事情,他走到雾林前的时候,便瞧见雾林中点了一条路,是之前春日钉在树上的灯,这些灯尽职尽责的亮着,每次晚上走过时,都能照亮他前行的方向。
烛光暖暖,特意避开了风口,偶尔会有光火摇晃一瞬,一眼望去,便能远远瞧见他的厢房。
沈时纣站在树林前,只觉得脚底重若千钧,心口像是塞了一块铅坨,沉甸甸的,坠的他心口疼。
他不喜欢白青柠不高兴,也不喜欢白青柠想别人,可他没办法让白青柠高兴,也没办法让白青柠只想着他。
他开始怀念方才白青柠为他疗伤时,垂头用药轻揉他的伤口,眉目温柔,一缕墨色秀发柔顺的落到他腰腹上的画面了,如果时光就停在这一瞬多好,他一抬头,就是白青柠的脸。
可偏偏车轮滚滚,撵着所有人兵荒马乱的往前走,不管他愿不愿意,总会冒出来很多人来争抢白青柠的目光,他在白青柠的心里,永远都不是占据全部的那个。
沈时纣只觉得心口处万般苦涩,像是被挖空了一个洞,所有喜悦都渐渐泄下去,只留下萦绕不散的难过、失落、委屈。
原先他被丢在公子苑时,白青柠不来,他还能咬着牙撑着,绷着脸跟自己说不在意这些,现在却不知道怎么了,分明没过去几天,却一点波澜都受不起了,他在这尝到了甜头,尝到了和白青柠日夜相处的滋味儿,一颗心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白青柠在那头拨弄两下水面,只沾湿了个指尖,他这边却已经是翻江倒海,他像是第一次见到银河的鹤,拼命扑腾翅膀靠近,然后被浇了个通透,脑袋上的毛儿都湿哒哒的垂下来,站在冷风中,被风吹的骨冷。
“少爷,少爷!”
就在沈时纣站在雾林前驻足的时候,追风从远处一路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给沈时纣打了个礼:“属下刚从宫中回来,带回了老爷的信儿,您——您要听听最新的情况吗?”
他远远过来的时候,便瞧见沈时纣立于雾林前,周身绕着一身比月色更寒的雾气,他一时间都不敢接近,但眼下正是召少爷回府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拖后腿,只能硬着头皮持刀上了。
“说。”良久,追风听见了沈时纣刀碎寒冰般的冷硬声调。
“属下方才率私兵与秦将军打斗后,进了宫里免了圣,属下只与圣上说是老爷的意思,秦将军那头却已经将白夫人的事交代出来了,他需与圣上解释为何来包围雾林院。”
“老爷在宫里也与圣上挑明说了,他说,他找到了他的儿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追风小心翼翼的觑了沈时纣一眼,见沈时纣面无表情,他便又补了一句:“圣上的人也一直在暗地里寻您,找到您也便只是这两日了,今日秦将军这样一闹,圣上必然会关注雾林院,关注到您,您的身份藏不住,所以老爷才会直接挑明。”
沈时纣没说话,但他能够想象到远在皇宫的那一场对峙该是什么样的气氛。
圣上与端亲王心底里都埋着一块伤疤,外表上看是好的,但里面藏着腐烂腥物、裹挟污秽的白脓,两边都在守着过去的爱恨情仇互相拉锯,而沈时纣的存在就像是一把刀,借着这一场热闹的灯会横空出世,锋锐的划开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流出满地烂臭,淹没了宫内的黄金砖,淹没了宫顶的琉金瓦,让宫内所有人都为之窒息。
二十多年前埋下的祸,二十多年后终于翻起了江浪,今夜不仅是龙椅上的圣上无眠,就连坤宁宫里的皇后,东宫里的太子,甚至慈宁宫里的老太后都跟着睡不着,他们一闭上眼,便会想起来,当年那个江南女子生下来的祸害回来了,在这多事之秋,不知又要掀起何等波澜。
北风呼呼的吹过雾林,追风缓了缓神,继续说道:“圣上的意思是,后日宫宴,想叫您过去一趟,您的行踪已露,自当寻个日子为您证身。”
后日,恰好是老太后六十寿诞,本该是个大喜的日子,但沈时纣横空出世,老太后估摸着是高兴不起来了。
沈时纣站在雾林前,盯着一盏风灯看,过了许久才问:“他呢?”
追风的脑子转的快,他转瞬间便回道:“他——秦将军根本不知您的身份,他只以为您是小倌,老爷在朝上也没点出您的身份,他只说,您以前落难时,曾受过白青柠的恩,所以叫我们护着这小院儿,秦将军并不知道端亲王的世子与沈时纣是同一人。”
顿了顿,追风又说:“看秦将军的意思,似乎还是对白姑娘念念不忘,他于圣上面前时,曾言要将白姑娘带回去,只是后来,老爷提了您的存在,这消息太重,足以撼动朝纲,秦将军一时被恍了心神,才没有再提白姑娘的事,但日后怕是少不了来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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