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明明孙媳妇是跟着太孙的身上来,他越过太孙,对孙媳妇慈眉善目道:“又在后头修房子呢?”
顺安帝如今极喜欢这个就算家里头富裕也勤俭持家的孙媳妇,佩家的门风里头,见风使舵是一桩,任劳任怨也是一桩,如今孙媳妇全家上下,皆是任劳任怨,顺安帝也就不去计较他们家那些躲事的年头的事了。
“今日给储阳殿的新门梁门框上油。”佩梅朝老陛下福了一记,恭敬回道。
“好,站好,朕给你说一下,这几个女将军说是没见过卫国皇宫的样子,等下你带她们去看看……”顺安帝说罢,看着下面几个把他的勤政殿撑起半空的女子,那气势压得他都有些不舒服,他稍作迟疑,良心发现,问孙媳妇道:“可成?”
“梅娘领命。”佩梅紧着朝他又是一福。
她初进门时,是被这些来势汹汹的女将军们吓了一跳,可看进她们凶恶的眼里,反倒有些不怕了。
她见过伪装得甚好,骗过她眼睛与心的恶人,也见过凶神恶煞,原形毕露的恶人,也见过疯疯癫癫看似狡诈,实则内心孱弱的恶人,她被她们骗倒过,吓倒过,却也因皆见过她们真实的样子,她知道恶是什么样子,恶人是什么样子。
她不怕这些凶恶看她,眼底却有好奇天真的女将军们。
反而是女将军们身边那两个用阴鸷的眼神看着她的男子,令她很是不适,他们游移在她身边的眼神,无礼且恶心,就像把她当一只任他们任意宰割操弄的猪羊狗。
佩梅忍下了。
她忍得下那把她当畜物看待的无礼,带几个女将军看看后宫,不在话下。
如今卫国后宫有了新样子,始央宫左右往后,除了始央宫未翻修之外,始央宫到如今位于皇宫中后段的储阳殿,皆翻修一新,御花园也种了不少花草,夏天开得甚密,便是连顺安帝也闻信过去走过两遭。
如今的卫国皇宫,拿得出手。
这也是皇帝要叫孙媳妇过来的源头,这是她的功劳,也可以说是她的孜孜不倦,方才如今皇宫现有的体面。
此前他还道她擅于讨巧,如今再看,这是她的先见之明。
佩家擅算卦,有算得准的,也有算得不准的,她算的那一两件,甚合顺安帝心意。
“你们小两口也好久没见了,你和梅娘一道去,”降敌心怀鬼胎而来,顺安帝无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重重恶意,他们的国家皆归他了,他身为卫国君主,他们身上那点不服的怨恨之意,他也是担得起的,大不了他们今日在他的堂上给他难堪不适,今日晚上,他就让几个心狠心辣的底下人去收拾他们一顿,从男到女,从老到小,一个也不放过,若不然,他今晚睡觉睡不香,顺安帝心里已作好了安排,面上也显出了怀仁的君主的温厚温吞,与太孙说话也是分外慈祥可亲:“这后宫是你媳妇儿主持修的,你也去见见去。”
卫诩一时瞠目结舌。
皇祖父何曾如此这般慈爱过?
这是一个便是收拾一手培养出来的亲太子也会显出几分讥俏冷酷来的帝王。
才短短一年多未见,冷酷凶残的帝王居然变了?
太孙眼神微闪,微张的嘴迅速拢上,他不知如今宫内局势,也不知老祖父如今性情大变是为何,这时他不说话方是上策,是以他躬身应了“是便安安静静候着。
太孙安静至极,身上没有一点携功而返的意气,顺安帝以前不喜他孙子这等内敛的性子,孙子这性子,是有些像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背后却狂猖躁狂的废太子的,父子俩性情如出一辙,顺安帝对太孙的审视中,对太孙的不喜远远超过对太孙的公正。
太孙其父,其母,心性皆为下等,不堪一扶,到了如今的境地,顺安帝也肯跟自己承认,他对太孙持有偏见,从未想过要给这个孙子机会。
若不是禄衣侯代佩家出面,给太孙博了出去的机会,他是绝不可能去费心思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栽培扶植太孙成长。
可如今他已身为六国大帝,他做出了前面数朝数代皇帝皆未立下的功绩,顺安帝的心胸也随着疆域的扩大也大了不少,他深知若是按他以往的喜好与偏见来立储,他立下的还是过往的他带着偏见经多方衡量立下的储君。
储君立不好,盛国之下,一代立,二代亡,三代绝,他大卫统一六国,若是因他立储不当,绝在三代手里,顺安帝知晓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在地底下,只会死不瞑目,恨天恨地恨儿孙。
是以,他不喜太孙,但要多看看太孙,就算不愿给太孙机会,也要把机会给到他手里。
太孙孙媳妇便是一例,他对她诸多不喜,尤其不喜她那懦弱的性子,可如今,满殿的恶意皆集于她身上,她也是亭亭玉立,喜怒不形于色。
小夫妻此时气息倒是一致了……
察觉到此,顺安帝若有所思,略过安静的太孙,眼睛又放到太孙媳妇身上。
这厢,佩梅见皇祖父又看向了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便又朝其福了一记身,问老陛下道:“已近晌午,皇爷爷可赐膳?”
“赐。”
“那梅娘带女将军们看过皇宫,等下便带她们去凤栖宫用饭,您看可行?”内务府如今忙得不可开交,大半的公公皆被吴公公派出去监督各地的官屋,学衙,官道,河道的建造了,六月开始,内务府下面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公公的吃穿用度,皆放到了凤栖宫手里让凤栖宫临时管辖,如今后宫除了始央宫和内庭内阁瀚海阁那些阁老们的吃穿用度不归凤栖宫管之外,其余人等的吃饭,皆归凤栖宫管理。
佩梅便是如今凤栖宫的主掌,安排人吃饭用膳,便是她的事。
“可,”这厢,顺安帝看向站在下方在众高人围堵之下颇为不适的吴公公,他见老奴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忙也招手叫他上来,“上来说话,等下是在始央殿请他们用膳,还是去前殿?”
下方的人,被一个眉目清朗,面容英气的中年女子拿刀抵地震慑着,未敢窃窃私语,吴英身体偏阴,如今年纪大了,皆靠澜圣医拿药带着人给他调理,他方才撑得住腿脚和身上如厕的便利,这群身上带着恶臭血腥的人的到来,击溃了吴公公身上那点不多的阳气,差点让吴公公腹部的尿屎泥沙俱下,方才若不是他去了外面在舌头下埋了两粒提神吊气丹,他这厢若是呆下去,就要给皇帝贻笑大方了。
还是年轻好,见太孙妃不畏不惧,脸色红韵,比平常还多出几分神采来,听罢皇帝的问话,吴英上来之后,便朝太孙妃望去。
这厢,佩梅看过吴公公的脸色,便朝老陛下看去,见老陛下也看向她,不介意她插话,她便又是一记福身,把吴公公的事领了过去:“皇爷爷,今日日光好,风不大,去开夏亭用膳罢,那边的花正好还有些在开着,我等下便叫人去请三娘姑姑过来,安排今日的午宴,您看可好?”
“行,你安排罢。”吴英气色不好,已见病容,可能接下来几天便要生大病了,顺安帝这下已是心疼这个老奴心疼得不得了,心里已经有了等下吩咐人夜间收拾这群逆敌时多加几个人的打算,他挥挥手,跟吴英道:“下面没你的事了,你去内务府忙你的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