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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顾八(第4页)

二人轮官阶是同级,元澜见他拱手,十分受用,忙去托他,“不敢不敢,你我同朝为官,又是同级,不敢受大人大礼。”

又说几句,忽见元澜的小厮进来耳边禀报,席泠侧耳捕到几个“陶老爷”“仇大人”几个字眼,目不斜视,翛然吃茶。

顷刻元澜便与席泠拜辞出去。前脚走,郑班头后脚端着只汤碗进来,“朝仇家厨房里讨了碗醒酒汤,老爷吃了歇一歇,该敬的礼数也敬过了,就家去吧。”

廊外小厮丛脞,来来往往宾客不绝,各处弹唱饮酒,闹哄哄吵得席泠有些头疼。横竖今日官宦众多,仇九晋又是新郎官,左右皆忙,也留意不到他,他便点头应下。

这厢饮尽醒酒汤,朝廊外睇去一眼,“方才那个元澜,是不是跟着小厮往仇家书房去了?”

郑班头走到身畔跟着朝外望,眼射幽光,“小的没留意,也不知仇家的书房在哪里。老爷有吩咐?”

席泠搁下碗起身整袍,“我先走了,你留下贺县尊新婚之喜。再替我留意着,这位巡检大人与仇通判、陶知行,是不是往从亲密。”

“小的明白。”

一路跟随小厮走出去,只见满府张灯结彩,社鼓喧嚣,东一处西一处地点炮仗,满园进进出出的无不是锦衣华客,孩童园中嬉戏,四六妇人廊下围簇,嘻嘻地磕着瓜子,他走过,便将瓜子皮儿朝他身上丢,旋即媚态撩人地赔不是。

仇府官家在门上送客,见了他只是稍稍拱手,“县丞这就去了?”再随意款留两句,放他去了。

“碎云!”

门下马车里钻出半个身子喊他,是何盏,“来,乘我的车一道回去!”

席泠须臾登舆,何盏丢下门帘子,又掀窗帘子把门庭若市的仇家府门望一眼,这才好笑着丢下,“你瞧,有个做侍郎的外祖父就是不一样,小小县令成个婚,连南直隶六部的人都来了。”

“你羡慕了?”席泠朝缝隙里瞥一眼,跟着似笑非笑,“伯父是应天府推官,你管着应天府户科,娶的又是南京首富之女。等你成亲,阵仗也小不了。”

“什么首富不首富的,我要娶她,就算她是多穷苦的人家我也娶定了。”何盏泠然笑一下,倏地把脸色端正,“说正经事,顺天府来信了,要调江南巡抚暂回南京,明是督促落实今年税收新策之事,暗中彻查官粮贪墨。巡抚大人已密信致家父过问了南京的状况。”

席泠的眼罩上一线光,有些向荣之色,言语却淡淡,“这样说,朝廷倒十分重视此事。”

“自然了,云侍郎与仇家贪墨巨大,朝廷如今是缺银子的当口,凭云侍郎与内阁里的谁有何不得了的干系,也遮掩不了。等江南巡抚一到,我便请明父亲,也叫你参与此案,以君才干,必使巡抚与家父如虎添翼。”

马车轻颠,将席泠目色微荡,“多谢照心处处关照。”

何盏拔起腰板,拔出股正直之气,“客气什么?不是关照你,是为着朝廷。这些年,他们贪墨多少,嘴上不说,我心里却有一本帐,我食君之禄,就不能眼看着国库亏空,叫这些人中饱私囊!”

在其庞然的清正之风前,席泠只是牵动唇角笑一笑。如今这些报国为民的志向业已打动不了他了,他在起起落落中逐渐明白,志向与惨淡现状是不相容的,甚至是以卵击石。

忽然一阵震耳发聩的鞭炮响,何盏掀开窗帘,席泠也投眼缝隙外。是仇九晋迎亲的队伍,迓鼓大作,金锣击天,而新郎官骑在马上,大红的圆领袍裹着苍白的笑脸,身后闹哄哄的火辣滑过窗畔,经久不绝。

等回归平静后,又是那堵老院墙。

今日院中却格外活泼,天气热的缘故,箫娘穿得单薄,裙衫轻盈,眼波灵动,正与晴芳在石案坐着说话。说得兴起,把脚一跺,“我怕她?随她来!”

晴芳拽着她的手腕笑,“你留心点哩,我们那个表小姐最会惩治人,今日她是你光明正大的奶奶了,还不想法子把你皮也剐一层……”瞥眼见席泠进来,忙拔座起来福身,朝箫娘招呼,“我先去了啊。”

箫娘起身送了几步,淡瞥席泠一眼,老远旋回灶上揭锅。便有蒸腾的热烟扑上去罩了她的脸,“我想你去仇家坐席,必定不肯安生吃饭的,烧了午饭,一会子就吃。”

清风摇树,席泠望着她走到石案前坐,抿着一丝笑,“仇九晋成亲,你还有心思跑来给我烧饭?我该说你是没心肺,还是情深义重?”

箫娘摁下大大的木锅盖,烟雾一散,忽然发现他这话处处都是陷阱,不管她认了哪头,都是认了她的心思在他身上多一些。

她抵死不吃这个亏,且行且近间,把眼骨碌碌一滚,“就是他成亲,我伤心嘛,在那园子里,瞧着处处都伤怀,又没个去处,只好往这里来。来都来了,烧顿饭怎么了,我也没吃呢。这两日,吃什么山珍也吃不下呀,夜里翻个身,枕头也哭湿一半……”

席泠歪着眼审视她,把额心刻意轻蹙,“眼睛是瞧着有些红肿。”

箫娘抬着手腕把下睑蹭一蹭,走到井前埋腰照影,“真的红肿了?”不应该呀,她来前,在妆台几番装扮,生怕有一点不好看。

转身望见席泠戏谑的笑,这才意识见上了他的当!她把自己打扮得似个绝色的礼物,特意供奉在他眼前,他一句夸赞不肯给,反倒捉弄她。

她恼恨极了,刻意将锅里他最爱吃的鱼又再蒸了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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