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有人一袭白衣,负手望着高墙,对着墙缝里生出的青藓怔怔出神。
墙缝盘青藓,白衣若游龙。
他身后的石台上,摆着一壶热茶,几样小食。此人正是被“关押”的裴少淮。
裴少淮听闻声响回过身,看到少年被副官提拎着进来,稍显诧异。
“接下来的时日,要委屈大人与这少年钦天官挤一挤了。”副官客气说道。
“无妨。”
副官退下,锁上大门。
裴少淮将吴见轻引到石台坐下,倒了一盏茶安抚其情绪,一番谈话后,知晓了前因后果。
“若是我在谨慎些,上禀前复演星象,就不会使得大人平遭横祸,落入……”吴见轻看了看周遭,没好说出“天牢”一字。
“与你无关。”
“大人为何能住在这里?”吴见轻心绪平静下来,提起胆气问道,他还以为裴少淮在牢里吃尽了苦头呢。
裴少淮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金符,置于石台上,金符麒麟盘绕,“南镇抚司指挥使”几个字格外醒目。
南镇抚司见金符如见天子,皇帝若真有意让裴少淮下狱,理应先收回金符,再派人捉拿。
副官只得了“捉拿”的旨意,自然只行“捉拿”之事,入了天牢后,还是听金符的。
裴少淮道:“你且喝茶暖暖身子,有些事想不明白就慢慢想,总还要在此处再待些时日的。”言罢,又回去看他的青藓了,有些惆怅。
他在此处虽没受苦受难,但妻儿父母在外头必定担忧,裴少淮的心情岂能畅快?也不知道家人如何了。
……
入夜时,裴少淮在院里掌起灯笼,预备与吴见轻用膳。
大门再度打开,来者不是副官,而是拎着一坛酒的燕承诏。他刚回京,知晓裴少淮“下狱”的消息,便赶忙进来了,因害怕裴少淮太过郁郁,还特地提了一坛酒。
燕承诏见了生人,挑挑眉,问裴少淮道:“少年人是谁?”
裴少淮当下没得心思解释前因后果,便假说道:“我新收的学生,燕缇帅无需提防。”
燕承诏坐下,没急着开始推盏饮酒,而是先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他从袖中抽出一小书卷,递与裴少淮,道:“皇上命我带给你的。”上头写着“制乐篇”三字。
是《吕氏春秋·制乐篇》。
裴少淮本经为《春秋》,吕氏春秋和春秋差别很大,不是一回事,但裴少淮是读过的。吴见轻身为钦天官后人,也不可能没读过吕氏春秋。
一人瞬时了然。
“皇上说,他想与你说的话,尽在里头。”燕承诏并不明白皇帝深意,问裴少淮,“皇上何意?”
裴少淮笑笑,一旁的吴见轻充当学生,帮老师解释道:“制乐篇记载,宋景公时,天遇荧惑守心,问星司如何解,星司说可以转移给国相,宋景公说国相是肱骨之臣,不可。星司又说可以转移给百姓,宋景公说,无民何以为君,亦不肯。星司最后道,岁收不好也可化解,宋景公认为,民饥必死,君不独活,于是决定听天由命。”
“最后如何?”燕承诏好奇问道。
吴见轻正欲答,裴少淮拦住,把书卷递给燕承诏,道:“叫他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