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笔下的字不变,“天下大同”便永远孕育在这片土地上。
裴少淮行礼应道:“微臣谢皇上赏赐。”
他庆幸自己融入了现世,又庆幸自己能守住本心。
……
……
新京察、新考满重新提上日程。
大姐夫徐瞻受命主考北直隶秋闱,对照新京察、新考满,对秋闱题目做出了些许改变——虽仍以文章为主,但偏重于考察学子们的治世方略、当官本领,重在一个“实”字。
题目变得详细,不再为破题而出题。
桂榜已揭榜多日,京中学子仍在议论纷纷、商讨不止,众人皆意识到,科考将随朝廷的用人发生改变。
而学子们必须随科考的改变而改变,才能争到机会。
这日,江子匀带着儿子登门致谢裴少淮,并顺带告辞南下。守孝期满,朝廷复用旨意已下,江子匀想趁冬雪封河以前,尽早南下上任。
官任双安州同知,正六品。
“子匀兄为何如此匆忙南下?”
“大雪一封河,又要等数月,不想耽搁索性早些出发。”
裴少淮又劝:“朝廷即将推行新京察、新考满,大乱之后京中实缺甚多,以子匀兄的学识,若是考一考,不难拿到京中官职。”
江子匀若是多留几个月,便能等到新机会。
“不了。”江子匀笑着摇摇头,他对双安州同知这个官职很满意,言道,“上回听淮弟说,双安州海船十二月南下,次年五月归来,船载商品玲琅满目,四夷的农作物也随船被带回来,我早便满心期待了,如今有了机会,若是不去看一看、闯一闯岂不可惜?”
江子匀仍挂念着“新粮种”,希望能在双安州试一试自己的猜想。
京官虽好,却非他所求。
“再者。”江子匀将儿子拉至身前,面带骄傲说道,“怀志他颇有几分读书之资,为父者当尽全力栽培他,令他见识南北河山,拓宽眼界。日后,怀志若能有他裴叔父的几分本事,我便也就满足了。”
他南下为官,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儿子游学。
听到“江怀志”这个名字时,裴少淮还是不由地怔了怔,一时木讷,心想,这世道果然还是阴差阳错。
“淮弟?”
江子匀喊了两声,裴少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掩饰道:“子匀兄目光之远见,叫人佩服。子匀兄既去意已决,裴某便不劝告了,希望子匀兄在双安州能将功立业,为民造福,裴某静候佳音。”
“承淮弟吉言。”
一番闲叙之后,裴少淮留江子匀用晚膳,几番推杯换盏,便是为江子匀饯行了。
夜里,裴少淮酒意醒了许多,江子匀的事一直在他脑中萦绕。
本已宽衣上榻了,裴少淮又下床掌亮房灯,从柜中取出了王高庠写给亡妾的那封信。
泛黄的信纸靠近灯焰,火焰窜起,屋内顿时光亮了许多。
那封信飘着火落入火盆子中,化作了灰烬,只字不留。
杨时月给丈夫披了件衣裳,她看过信中的内容,知晓江子匀的身世,言道:“如此也好,这遭身世对他而言太过残忍了。”
裴少淮看着盆中灰烬,半晌才道:“最残忍不是子匀兄的身世,而是……江父江母究竟是不是真的被山贼所杀。”
大乱已了,残忍的事实就随信件一起湮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