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雕花窗户紧闭,自是看不出什么,冯保朝旁打了眼色,就有宫人悄声退出,片刻后又匆匆回,附耳小声两句。
朱靖就看了过来,不等询问那冯保就道:“圣上,娘娘院里的花灯亮起来了。”
呼吸猛地一乱,胸腔里同时乱了心跳。
他下意识的又朝窗户方向抬眸,忽的抬腿朝外走去,几步快走一把撩开门口垂挂的毡帘,脚步不停朝殿外方向疾奔。
长乐宫的方向宫灯朔朔,还在从东到西依次点亮着。
这会雪停了,那廊檐下、花树下的各色宫灯随风摇晃,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照耀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来,点亮了长乐宫上方本来暗色的夜空。
纵然宫里其他各处也是灯火如昼,可远不及长乐宫新点的宫灯璀璨耀眼,宛如皎月,宛如银辉,迷人心魄。
她在掐着时辰为他庆生。
他漆黑的眸子波光几番翻涌,下颌线条绷紧凌厉。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他胸腔鼓噪,却极力压制那个沸腾而起的念头——她此番亦是在无声告诉他,她,在等他。此后今生,无论何时何地,她会安静的候着他,她就在那宛如那熠熠生辉的盏盏花灯,让他抬眼可见,伸手可揽。
在这念头腾起的那刹,埋藏灵魂深处那隐蔽竖起的警戒高墙,无法避免的土崩瓦解。纵他警醒的万般压制,却终是徒劳无功。
这一刻的他心防大开,放纵了情潮将他铺天盖地的席卷,湮没。惊涛骇浪,澎湃汹涌。
他控制不住的朝殿外走了两步,复折身回殿。
“冯保,铺纸研墨,取朕宝印。”
他要封她为后,他要大赦天下。
他要她享尽万千荣光,他要她不悔今日决定。
长乐宫里,殿外万紫千红,寝殿寡素沉寂。
厚重的毡帘挡住了殿外与窗户的光,一灯如豆昏昏暗暗,跳动在寂如荒冢的封闭空间中。
“终于,到了这日……”
昏沉的室内,宛如呢喃的话语似有若无。
寝榻前立着的身影一僵。她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的脚尖。
孤坐在榻上的人没有去看旁边立着的身影,而是一直出神般看着那墙边矗立的沙漏。
两人皆无言,各自出神呆怔,仿佛魂魄游离躯体之外。
在沙漏又缓慢的走过一刻钟后,室内又响起那干枯无波的声音:“为我拆环卸衣,更替服饰。”
朱靖不假手于人,亲自拢着圣旨于怀中,阔步急切踏出养心殿往长乐宫方向而去。
去往的这一路,他脑中各种思绪繁杂,情绪难以平复。
大抵世间情感皆难以捉摸,无形无影,玄妙难言。譬如往日她纵百般娇嗔笑语,可他终有丝脚踏虚空的不真实感,可今夜纵他尚未见她,可他却真切的感受到脚踏实地的安稳。
这种感觉不可言喻,却奇异的让他能感受到。
朱靖脚步愈快,他这一刻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
多年的磕磕绊绊,或许是她终被焐热,肯主动走向他。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同时也放下了很多。就如他预想了,今夜的她会对他敞开心扉,当然敞开的心扉里并非只有互送衷肠的情愫,更有滋生其内心深处的隐痛。从前他是避讳的,可今夜起,他不会了。
他甚至希望她能将这隐痛对他宣泄出来,因为只有宣泄出来,日后才能真正的淡化,消融。他亦会安抚她、竭尽所能的弥补她的伤痛,哪怕她提及……那人,会痛哭埋怨一场,他也尽量不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