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除夕了。
这是秦国自先帝崩逝之后头一回张灯结彩,家家户户贴窗花、挂灯笼,将这个年装点得美轮美奂。
“朕真的不想去啊。”谢琚张开双臂,安和给他穿衣,厚重的冬衣将谢琚围在其间,别的不敢说,防风的效果应当是不错的。
“陛下,您再不想去也得去。”关宁一取了一件狐皮大氅给谢琚披上,“宴会在殿内,烧了炭火,不会很冷的。”
所幸年关过后便能入春,此时的天气也比之前好上一些,不然谢琚都不用踏出紫宸殿的门就能被冷得缩回去,掀开被子就往床上躺。
谢琚神情恹恹的,他自从回宫之后就没有踏出过紫宸殿的大门了,朝会都被迫取消了,议事都只能把大臣们叫到紫宸殿来,这让他出门面对萧瑟北风,真的太为难他了。
“走吧,陛下。”关宁一推开了门,“臣陪您一道。”
殿外寒冷逼人,风一吹就让谢琚不适地眯起了眼睛,藏于墨色大氅下的身子轻颤,但只是过了一霎,谢琚就迈出了步伐,平稳地往前走。
他在关宁一面前、在安和面前、在唐峰面前无论什么模样都可以,但是他即将去面对的人里,有的是想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的,甚至在暗地里谋划着怎么把他一点点撕碎,怎么让他去死。
越是有人妄图对他刀剑相向,他越是会站到最高处。
宫宴最晚出现的自然是皇帝,所以等谢琚抵达宴厅,群臣已然落座,只是谢琚到来,他们得起身行礼,还要行参拜大礼。
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谢琚懒得去看他们跪得是否真心实意,往高位上一坐,朗声道:“平身。”
谢琚身中剧毒武功全失,受不得冷不是秘密,也不可能藏得住,谢琚不可能每日朝会在冰冷的龙椅上坐那么久,他连出门都很辛苦。
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谢琚,神色自若,根本瞧不出来他身中剧毒,怕冷怕得要死。
大家各怀心事草草落座,听着谢琚说话。
“过去的一年,大家都十分辛苦,来年该放松的还是得放松,别累着了,各位都是股肱之臣,累着了朕可是要心疼的。”谢琚端起酒杯,似真似假地说着嘲讽的话。
过去一年在辛苦什么?无非是先帝病危,各皇子夺嫡,下面的人纷纷站队谋求更好的前程罢了。
“大家的辛苦,朕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朕今日特意为这一年里劳苦功高的各位准备了御菜,关卿。”谢琚换了一个更加舒坦的坐姿,颇有几分他在军中时的意气。
关宁一福了福身,然后摊开了一份早就写好的名单,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禁卫军统领唐峰,赏广肚乳鸽一道,刑部尚书蔡旭,赏乌龙肘子一道,兵部尚书周齐勇,赏芝麻凤凰卷一道……”
念到最后,关宁一顿住,这份名单是谢琚自己拟定的,宴会前才给他,所以,他并不知晓这份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是他自己。
谢琚含笑看他:“关卿,继续念。”
关宁一压下心底起伏不定的思绪,目光重新凝聚在朱红色的布帛上:“关宁一,赏百花酿鱼肚一道。”
名单念毕,在座者面色各异,特别是右相苏环继,堂堂宰相,除夕宫宴上居然连一道赐菜都没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左相年龄大了,又挂着太傅的名号,先帝不允致仕,所以一直称病在家休养,后来则是真的病了,连谢琚登基的时候都不曾出席,不过左相那老头无功无过,谢琚不会赏他一道御菜以示恩宠,但也不会动他。
右相不同,他一直活跃在朝堂上,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琚除夕宫宴连道御菜都不给他,无疑是在昭告所有人,此人不得朕心,亦是在暗示,苏环继迟早得下台。
苏环继光鲜了多年,谢琚一朝将他的脸面往地上狠狠地踩,他要是真的能忍住,一点儿怨气都没有,那才怪了。
“陛下,不知赐菜名单上最后一位关宁一,是在哪部任职的,臣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官职?”苏环继起身,故意提出。
谢琚歪了歪头,张扬一笑:“关卿乃天子近臣,只为朕办事,不归苏大人统领,就不劳操心了。”
谢琚在自己的身侧给关宁一备了一张桌子,就坐在他的旁边,当然,这个决定关宁一事先也是不知晓的。
“那臣倒是要问问这位关……大人,都做了些什么事,能得陛下赐菜。”苏环继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关宁一,谢琚要踩他的脸,他也要回敬一下才是,这个关宁一,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关宁一没有任何拘谨,既然谢琚安排了,他只管落座,至于苏环继……关宁一淡淡地说道:“右相大人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可没在右相大人的饭菜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