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不能太荒唐了!荒唐狠了,女人的心就淡了,女人心一淡一凉,捂都捂不回来!我是气运好再加上阿繁她娘是个好女人经了回大事这才醒过来,就算是这样我也哄了好久才哄回来半夜三更去东郊买过鱼皮馄饨自己学过刻章,啧啧啧,学得我满手的水泡出门连母马也不骑什么都听媳妇儿话”
“我给你说阿繁被我惯得不像话,她不像她娘那样好说话你小子要敢荒唐,信不信老子亲自出马打折你的腿”
说话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再抬头看娘。
娘的眼里泪盈盈的,好像清秋时节中,被风雨洗刷过的深泉。rs,!
>嗯
想从别人肚子里出来也有点儿难度,因为后宫里头除了贺皇后压根就没别的女人了。
贺皇后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地向外蹦,大有不生个十个八个誓不罢休的劲头。
再反观我们家与四叔家,四叔家孤零零一个独子,我们家更惨,就剩我孤零零一只独苗,好死不死,还是只女独苗儿。
我都有点替我爹惆怅,可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我那拧不清的爹脑子一抽,又给我领回家一个庶母,用来延绵子孙。
用“又”字儿倒不是因为爹曾经领回来过,只是听奶嬷嬷说我以前是有个庶母的,姓石,定京人氏,好像还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
“定京城里还有姓石的勋贵人家?我怎么一点也没印象?”
我仰脸问嬷嬷。
“因为他们家作,然后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嬷嬷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微不可见地往后一缩,这是嬷嬷标准的“不要给我提她,再提她,信不信我立马去把她坟给刨了”的我在找死表情。
我机智地在嬷嬷跟前打住了话题,可好奇心一上来挡都挡不住,事关爹的我不敢自己活动,可问一问这码子事儿就没多大忌讳了,找来几个仆妇一问,立马就知道全了——安国公府石家在“戊戌之变”中站在了六叔的对立面。
全乎了。
这种争天下打社稷的大事,谁沾着谁完,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石妃一夜之间不知道哪里去了,有人说被下令击杀了,有人说和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被送到平西关外了,也有人说她自己上吊死了。
无论是哪个说法,反正人是没了。
豫王府后院里头就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了。
娘没生儿子,最着急的其实是外祖家,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外祖母带着娘求神拜佛,什么名山大川都走遍了,有段时间整个正苑里全是药味儿,嬷嬷奉了药汤进来,我躺在暖炕上困中觉,迷迷糊糊听见娘对嬷嬷说,“这种事讲缘分,强求来的都不长留,我有阿繁一个也就够了,大约是在抵早些年那个孩子的债吧。”
“瞧您说得!您当初要将那件事摊开来告诉王爷,我就说不能不能,您偏偏是一意孤行,果不其然两个人当初哭成一团了吧?不过因祸得福有了阿繁,其实王爷的反应我也没大想到唉你们能当作是互不相欠,一笔勾销,大概就是顶好的结局了”
嬷嬷将药碗搁在木案上,也随娘喝不喝。
我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没听大明白,搂着被子再翻了个身,翻过身后,外厢便再无言语。
我觉得娘是顶好的一个女人,出身好,容貌好,进退行仪好,连对付人也是和和婉婉的架势,她还没出手,爹倒冲到了最前头——有不要命的官宦人家不敢谏言说贺皇后椒房独宠,失德善妒,人家膝下几个儿子,生产值高得不得了。
要想背后嚼舌头的,就把眼神放到了我们家。
没直说我娘,背地里说我外祖家“不会教养女儿”,“无子无德,还不许男人纳妾”,爹一听登时毛了,撩起袖子下了帖子请那几家人喝茶,喝着喝着就动了手——我爹单方面殴打旁人,别人不敢还手,一个成了猪头,一个成了香肠嘴。
皇帝一手把这事儿压下来了,我爹打人时候的英姿也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和这个壮举一起传诵的还有我爹一句话,“有个丫头好得很!人生在世活得不易,还管什么身后的屁事儿!没儿子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老子有个好媳妇儿足矣!”
男人们嫌他丢人,女人们大概都眼冒星光。
我立时正蹲在平西侯府里的长廊和照哥儿一块儿捏泥巴,模模糊糊听照哥儿他娘说,“过尽千帆,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不搭嘎的两个句子。
我却懵懵懂懂中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爹大发神威打人事件之后,紧接着定京就出了个平西侯长孙聚众斗殴事件,阿舒哥哥偷摸领着我去瞅照哥儿,照哥儿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见是我,呲牙咧嘴地笑,“那几个嚼舌根的小兔崽子说你母亲不好遭我听见了”
我一笑,眼泪紧跟着就下来了。
然后平西侯府就上门提亲了。
我爹笑得连聘礼都不想收,恨不得买一送一,生怕人反悔。
我出门子前一天,照哥儿偷摸翻墙进豫王府,也不晓得哪个不着眼的小蹄子看见了翻个身就打小报告,被我爹一把逮住,冷着脸伸手就拍了照哥儿两下后脑勺,我便哇哇直叫,爹抬起手忍了忍,到底忍下了,拽着照哥儿去花间喝酒去。
几巡交杯换盏之后,我与娘在外间做针线,听见爹在鬼哭狼嚎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