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岚扫了一眼在坐的臣子命妇贵女,见无人将目光看向主位,才不着痕迹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小口用掉了玉碗中的圆子。
不过刚刚这一幕,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栾昇经见的世面比孟岚多,刚刚有哪些人用余光一直盯着主位他心知肚明,不过他刚刚为孟岚夹圆子的目的正是在此,他可不想有人一直觊觎着皇后的位置,从而给孟岚找些麻烦。
过了今夜之后,想将自家女儿、侄女往宫里塞的人,应当会少许多。
又过了些时候,云南王栾策主动站起身来,举杯对栾昇道:“臣从云南赶来,就是想亲自敬陛下几杯酒。这第一杯,敬陛下忍辱负重多年,终能清奸贼,正国本!”说完便一饮而尽。
栾昇微勾嘴角,让王四海给他的杯盏中斟满酒水,举杯回应道:“皇叔客气。”言罢也饮尽了杯中酒水。
栾策等栾昇饮完,自己给自己斟满杯盏,又举起来道:“这第二杯,敬陛下已得贤妻娇女,阖家美满,臣虽是臣子,但也是陛下的叔叔,看见如今帝后琴瑟和鸣心中颇为慰籍。”
此时栾昇才真真切切地带上了笑容,看栾策如此干脆的饮完杯中酒水,他也毫不含糊,饮完第二杯后认真地答了一句:“谢皇叔,能得如此贤妻,乃朕之幸。”
“这第三杯嘛……”栾策慈爱地看向与自己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世子栾景,感慨道:“云南偏僻,我儿阿景年至弱冠也未定下亲事来。此次我携家眷归京,一是为了拜见皇上,二也是想给阿景定一门亲事来。愿陛下恕臣不敬,臣斗胆想请陛下为阿景赐婚。”
孟岚在一旁听着,垂下眼帘敛去情绪。这云南王未免也太聪明了些,把自己为避皇上猜疑举家入京为质的行为,美化为为子求妇,不单在众臣子面前全了皇上颜面,让臣子们少了唇亡齿寒的忧虑心情,更能进一步免了栾昇的猜忌。
不知他是真的如此善于明哲保身,还是只是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
栾昇哈哈一笑,特地从主座上下去,与栾策共饮了杯中酒,连声道:“好啊!好啊!景弟也到了要娶妻的时候了。”
保和殿中的命妇和贵女们这才听明白了,合着今日不是皇上要纳妃,而是云南王世子要选世子妃啊。
云南王仁德倒是仁德,名声极好,可他如今都带全家入京了,日日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被皇上盯着,那日子能快活吗?要是哪家的贵女嫁给了云南王世子,只怕不但给家族增添不了助力,反而还会引来皇上猜忌,哪有直接入宫来得风光。
一时间贵女们纷纷低下头去,做娇羞状,心里却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栾昇随意地在殿中环视了一圈,状若无意道:“景弟可有心仪的女子?不要害羞,讲与兄长便是。”
栾景站起来,行礼恭敬道:“回禀陛下,臣幼时回京,有幸得见汪侍郎家小姐,自此念念不忘,愿陛下成全。”
汪侍郎全名汪勤,乃是吏部侍郎,他的女儿正是适才单纯无知说话出声的那位。
听见云南王世子求娶自己,汪小姐也是吓了一跳,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天真无邪道:“可是我不记得见过你。”
汪夫人在一旁拽了拽女儿衣角,赶忙赔着笑说:“稚儿言语,世子莫怪。”
吏部侍郎在殿中的一众大臣里,品阶算不得高,汪侍郎又是普通人家靠读书考中进士后从而当官的,汪夫人也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朝中没什么根基。
不得不说,云南王一家为避猜忌,真是把功夫做到了十成十。依着栾景的身份,哪怕是想娶国公小姐,栾昇也是必给他赐婚的,可他偏偏在这满殿的贵女里,选了根基最浅,最不能给他助力的那一个。
栾昇看向汪侍郎,汪侍郎面色已然不好,抱拳谢罪道:“承蒙世子厚爱,可小女年岁尚小,懵懂无知,臣与拙荆还想再将女儿养些日子。她如此笨拙,怕是照顾不好世子起居日常,万望世子海涵。”
栾景毕竟年轻,脸色也不好了,正欲再说,却被栾策挥手制止,栾策面上仍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道:“汪小姐纯真可爱,是我儿没有这个福气了,汪侍郎不必挂怀。”
栾昇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盘恒许久,终于开口道:“既然汪家小姐年岁太小,那朕就乱点个鸳鸯谱吧。”
他望向另外一边正襟危坐的大臣,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御史大夫郑稳言之女郑玥,聪慧贤能,堪为良配。”
保和殿中并不热,可郑稳言兴许是体热,额上冒出了几滴汗珠。听见皇上下旨,知道金口玉言不可更改,立刻带着夫人和女儿跪下谢恩。
栾景听见栾昇口谕却面有不平,被栾策一个眼神压制住了,不情愿地谢恩道:“多谢陛下。”
此次宫宴,有人欢喜有人愁。
栾昇饮得并不多,宴席散了之后,仍能清醒地回到紫宸殿,自己去池中沐浴后找到床榻躺下。
孟岚见他确实无事,也不去管他,坐在梳妆台前,吩咐桂圆将那为了宫宴而插满金钗的发髻卸去,拭净面上的薄粉与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