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松了口气,心想这死丫头总算还是有点良心,没在这时候临阵脱逃。正要上前将人拉过来训斥一顿,前头的管事又来催了一遍,只好作罢,先招呼着众人一同进了大厅。
且说闻玉将身上的银子给了那名叫小桃的姑娘,得她一阵千恩万谢之后,便与她换了衣裳,混进了大厅里。她原本就打算趁乱混进船上找个屋子过夜,便计划着一会儿进去之后,找个冤大头将人打晕了扶到屋里去。
这样欢饮达旦的夜里,一船都是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谁都不会留意到这点动静。
大约因为这船是从西边的王庭来的,因此今夜上船的姑娘们特意换上了胡裙,做胡姬打扮,头戴亮片,面罩烟纱,看上去既有汉人女子的含蓄柔媚,又有几分胡人女子的大胆活泼。果真等她们一进大厅,里头坐着的人都是眼前一亮,兴致显然越发高昂起来。
闻玉朝四周看了一圈,见这大厅里头坐的都是些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人人眼前一张小桌案,上面摆满了美酒美食,大厅中央正有美人赤脚跳着胡旋舞,一旁管乐齐鸣,显然宴会已开到一半,正是好不热闹。
再看大厅上首的位置,却见一道轻纱垂地,闻玉好奇这船主人的身份,因此一进屋便抬眼朝着纱幔后打量,只看见纱幔后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不过她们进屋时,大厅中央的舞姬一曲方罢,赢来四周一片叫好声。那女子屈膝朝着纱幔后的客人行礼,一双剪水秋眸盈盈抬起,几分欲说还休的柔媚动人。
纱幔后的主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暗中送来的秋波,开口吩咐左右打赏。可那里头一开口,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叫那一心想要凭着舞姿得到主人家青睐的舞女大感失望。
其他进屋的姑娘显然也没想到今晚宴席的主人竟是个女子,立即打消了近前伺候的念头。毕竟从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身上要到打赏总比从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赚点银子要容易得多。
只有闻玉听她用胡语说了一番话,觉得这声音落在耳朵里却有些耳熟,像是不知在哪里听过。
众女的到来使得席间气氛更为热烈,一旁有人早已按捺不住,急色地用生硬的汉话呼喝道:“喂!都还不过来倒酒!”
众女闻言忙腰肢轻摆,换上一副娇笑向着四周的客人走去,这时却有个瘦长脸的男子开口道:“今日设宴一来是为了庆祝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仙山,二来也是为了答谢先生带路。既然如此,理当让先生先选。”
他这句话说完,大厅中静了一静,坐在一旁的众人脸上都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来,暗中朝纱幔后看去。
这段时间以来,谁都看得出圣女与那位先生走得很近,有几次甚至为了那个汉人,当众下了贺希格大人的脸面。贺希格心中不满许久,先前在海上不好发作,这会儿已经到了兰泽,看样子是要借此机会挑拨二人的关系,看看圣女的反应。
果然,听了贺希格的话,纱幔后的男子还没应声,一旁的女子已经口气生硬地驳斥了他。可是那瘦长脸的贺希格听后不以为然,又用胡语说了两句,眼看着席间气氛一时有些冷了下来,竟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可惜闻玉听不懂胡语,也不知这船上发生了什么,她一双眼睛在这大厅内转了一圈,专心挑选着一会儿下手的对象。
冷不丁听上头又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个汉人模样的少年从纱幔后走出来,他的目光在来的这些女子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闻玉身上:“先生说谢过贺希格大人美意,那便请这位姑娘近前倒酒。”
众人没想到对方会当着圣女的面应承下来,贺希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不必看也知道纱幔后的女子此时脸色有多难看。
再看那被选中的女子,虽看不清五官,但是一双露出来的眼睛倒是生得极好,想必取下面纱也必定是个美人。
再看她腰肢纤细,四肢修长,虽不比胡姬身材丰盈,但也没有寻常汉女那般细瘦,一身蓝色舞裙穿在身上,如紫罗兰一般秀美。底下众人暗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里头藏着几分轻蔑,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汉人平日里装得一副正经模样,没想到一眼便将一群人里最好的那个挑了去。
闻玉听那少年叫到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对她而言谁选了她都没什么区别,因此只低着头温顺地跟上前。她伸手掀开纱幔,才发现这纱幔后还有一层纱幔,一众服侍的护卫婢女都站在这一层纱幔后,而那方才说话的女子则坐在第二重纱幔后,那点名要她倒酒的男子也坐在她旁边。
闻玉迟疑片刻没有继续往前,跪坐下来之后,将酒杯斟满递过头顶。坐在里头的人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伸手来接。闻玉心中奇怪,正想抬头悄悄看上一眼,余光只瞥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伸出纱幔,从她手里将酒杯接了过去。
闻玉留意到那只手倒是生得好看,不过并未多想,她有心将这人快快灌醉,好扶他上楼,因此等他将空杯子递出来后,立即又替他斟满了酒。
那纱幔后的男子动作一顿,这回停了更久也不见他伸手来接。
闻玉奇怪,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只听这大厅中丝竹舞乐声又起,不多时气氛又热络起来,身后两旁传来几句女子娇娇的劝酒声和男子的大笑声,才恍然大悟,心想对方看来是不满自己的表现。
不过她哪里会那些撒娇劝酒的招数,于是想了半天,才捏着嗓子道:“先生喝酒。”
她平时说话声音偏低,这会儿捏着嗓子便显得有些做作的娇媚,不过还是好听,就是实在生硬了些,不像撒娇倒像威胁。
闻玉没想这声音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听得纱幔后的人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笑,随即手里的酒杯总算又叫人接了过去,没有与她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