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虽大,但是精神倒是很好,腿脚也不见有什么不便的,但日头这么大,闻玉见他佝偻着身子走了三四趟,左右也没有一个帮手,上前替他搭了把手:“放哪儿?”
对方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帮忙,于是冲她微微笑了一笑,抬手指着一旁的台阶:“这花喜阴,就放那儿吧。”
在沂山时,闻朔也爱养兰花。每到春天,他总爱带着她去山里挖几棵兰花带回来,种在自家的院子里,每隔几日替花浇水捉虫,闻玉只觉得他养自己都没养得这么仔细过。
等几盆花搬到树荫下,老人见她按着类别将花摆好了位置,随口问道:“你会养花?”
闻玉道:“兰花娇贵,我爹养过许多。”
对方听见这个回答,却像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没有接话。
闻玉方才就留意到这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花木,上面系着长寿绳。她家的院子里也种过茶花,听说和她一般年纪,闻朔编了根长寿绳挂在上头,说是这树能替她挡灾,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大。
闻玉在那几棵花木上看得久了些,搬花的老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闻玉见他走到那挂着长寿绳的花树旁,拿剪子将那树上的长寿绳剪了下来。
闻玉一愣,不由问道:“为何要剪了绳子?”
对方回答道:“这花树庇佑的孩子已经过世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解释,只转头冲她点了点头,像是在感谢她方才那番热心,又提起花架上的水壶朝着山上的主殿走去。
秦蔓送贺希格等人出来时,正遇见迎面走来的老人,她口中的话音顿了一顿,见来人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殿前的花架前给花浇水,这才继续神色如常地送几人走去连廊。
贺希格没有留意到她这一瞬间的错神,倒是一旁的卫嘉玉顺着她的视线多看了一眼花架前那个灰白头发的背影。
秦蔓将人送到连廊,等琉铄使臣走下台阶朝中庭走去,这才转身回到了主殿外:“属下参见山主。”
站在花架前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替花浇了水,忽然间随口问道:“你先前说杀了鸣儿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秦蔓低着头,心中一紧,不知他为何又问起了这个。不过这桩事情瞒不住,也不必瞒,于是她还是如实道:“叫做闻玉。”
“闻玉……”老人低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低声问,“是他养出来的孩子?”
秦蔓不做声,又听他问:“看来是学过秋水剑诀了?”
这一回,秦蔓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他们叫她斩秋水。”
“斩秋水?呵。”对方笑了一声,却又不像是生气。
秦蔓跪下请罪:“山主恕罪,属下无能,未能将其带回。”
“好端端的跪什么?”男人拍了拍手里的土,“我命你将闻道与询意带回来,你做的不错,该赏才是,起来吧。”
秦蔓不肯起身:“属下未能带回闻道,有负山主所托。”
老人摇摇头:“不,你做得很好。”
他转身朝着殿前的高台走去,秦蔓迟疑了片刻,也起身跟上前。贺希格等人刚刚走出连廊,秦蔓的目光第一眼先落在卫嘉玉身上,见他朝中庭一个背着长剑的女子走去。那女子听见脚步声也转过头,等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秦蔓心神一震,一时间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高台的雕栏旁放着一排兵器架,老人从上面挑了一把大弓,从选了一支箭,试着拉了一下。随即秦蔓见他将箭矢对准了山下那个女子的身影,话锋一转,透出几分冷意:“我手底下,不留无用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秦蔓张口欲言,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他手中一松,随即搭在弓上的箭簇如流星般射出——
闻玉忽然间如同心有所感,余光瞥见日头下寒光一闪,不由瞳孔猛缩,猛地将迎面朝她走来的卫嘉玉扑到一旁:“小心!”
她话音未落,高台上的箭矢已是携雷霆万钧之势,擦过她的发髻,钉在了她的脚下,方才要是差上一点,这一箭恐怕便要刺透了她的喉咙。
闻玉猛地抬头,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高台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中庭的景象,如同不涉凡尘的神俯望世人。
一箭失手,老人有些遗憾似的将手中的弓箭交到了秦蔓手里,意有所指道:“你既然明白,想必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秦蔓神情变了数变,终于伸手接过弓箭,低声道:“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