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相易耸了耸肩,“也就扒了我的骨头和筋,把我压在一座塔里一百年嘛。”
谢阆风垂目。
“无情道总要有一个人去修,这世上登顶的只有一人,东魔主一劫将至,为了天下苍生,你为什么不能去修无情道?”
相易原本压了火下去,一回剑又悬在了谢阆风的刀尖上,划出一道冷厉厉的光和血。
谢阆风见风吹过他的额头,露出三点炽烈红印。
“那你他妈怎么不去修。”
谢阆风道,“我若是有这个资质,我去修也无妨。”
相易死死地盯着他,“是吗,然后我也逼死你的至亲至爱,你就高兴了?”
谢阆风一顿,望着那三道红印长叹一声,“你已经入魔了。”
“对,一百年前我就没救了,”相易看着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嘴角弯起来像是念古人情诗一样温柔,“天下苍生也已经没救了,恭喜啊,谢楼主。”
“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指望了,天下苍生我不会去救,逼死珩图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
相易收回剑,背影像一道单薄的弦月。
“放心大胆地来杀我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花也都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纵观整个春江花月夜,堪称品味高雅,来往多半是顶上的贵族仙修,三六九等分明,底下的姑娘想往上爬,顶上的姑娘也不懈怠,个个都是敬业又有追求的,做妓院做成这个样子,也是一种本事,况且这里的姑娘不是没落的贵族后裔,便是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若只有一张脸,在这里可不够用。
当然,你要是有张能登上天榜美人卷的脸,也是可以的,你就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干,也有人给你铺天盖地抢着来送钱。
可见这世道上人人都很努力,即使混不下去要做双腿趴开的买卖也都是不一定容易。
步月龄在自己的房间里听了一夜旁边的淫声浪语,无论是靠右边睡一些还是靠左边睡一些,一直都有人奋力耕耘,你哭我喊,好似两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渐渐停息下来。
偏偏他习惯了早起,这下也睡不着了,叹了口气,披了件外衫便打算出去走走。
萧疏清朗,猊金烟寂,地上还散落着昨夜的酒香胭脂色。
骄奢淫逸那也是要休歇的,清晨这种时候人总是寥寥,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没谁会想不开会在这个点离开温香软玉和被窝,其惨烈程度堪比挖人祖坟。
除了几个打瞌睡的侍从,步月龄放眼望去没见一个人影,索性将目光放在春江花月夜里的亭台宇楼上,向那边走去。
这匠工定然是一等一的宗师,纵然是放在西猊皇宫里,也算是很不错了,江南和西北差距斐然,更有委婉韵味些。
少年人披一身霁蓝色,手持一把银鞘佩剑,有些鬼鬼祟祟地走到附近的一个亭子,底下的池鲤习惯了被人喂食,纷纷靠了过来,卷起波光细碎,稠红娇艳。
他拔出剑鞘,剑刃清澈如水。
一招一式,克己复礼,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坚持日日早起练剑,招式早就浑然于心。
一炷香后,他收剑入鞘,方才远远地好像看见了个人影,毕竟是在妓馆……他不太想让别人看见。
正想回去,他刚刚迈出两步,亭檐上忽然倒挂出了一个白发青面獠牙鬼。
“吓!”
步月龄,“……”
幼、稚、鬼。
当别人都是傻子,换个面具难道认不出你了?
“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相易有点惊讶,他从亭檐上跳了下来,上下左右打量了步月龄一番,“练剑啊?”
步月龄脸色微红,似是有些窘迫,“让开。”
“让什么让开啊,”相易身子前倾,这次这个青面獠牙的新面具比上一个福神看起来更渗人,那鼻子长得能下地刨草,两根劣质的白牙快捅到脑门上了,“练剑就练剑嘛,不好意思什么,怎么昨晚睡得不安好?也是,这种销魂蚀骨的美人窟,你要是一个人,想要睡得舒舒服服可真是难上加难。”
步月龄瞅了他一眼,正想着怎么怼回去,忽然发现这人可终于把那件破烂如乞丐的白麻袋脱下了,换了一条青色束衣,兀地一扫之前颓然疯癫的气质,竟然还……还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