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大老板吃得心猿意马,莫妮卡反倒不似最初般如临大敌,仿佛一心沉浸在美食的世界,刚挑开蒸鲜中的姜丝,又提筷去夹烧鹅肉。当她的筷尖离目标只差毫厘,那叠肉竟飞速朝着右边滑走了。
莫妮卡的目光跟随佳肴而去,只见王九两指并拢,按住传菜转盘,红玛瑙般的烧鹅就将将停在他面前。王九眉眼飞扬,对着莫妮卡招摇一笑,衅色盈满酒窝。
“……”莫妮卡不便发作,放下筷子去拿舀粟米粥的盛匙,王九梅开二度,再次开转,之后他又接二连三地折腾了好几次,半点不觉乏味。
“你发春还是发癫?”
终于轮到大老板忍无可忍,暴力镇压了捣乱的狗。
一顿饭吃到最后,三方无话,等到盘碟狼藉,大老板方才抻着粗壮的脖子剔牙,向王九:“将那个拿过来。”
“噢噢,来啦来啦。”王九走出包厢,返回时手里多了个蛇皮袋,他一把将拉链拉到底,从中取出来个无线播录机:“锵锵锵锵!”
莫妮卡也不主动问,就这么看着他耍宝。
“刚才不说,是怕黄小姐听完吃不下饭。”大老板志得意满:“现在嘛,肚子饱了,百无禁忌啦。”
不安于莫妮卡心内陡升,等王九迫不及待地按下“play”键,她的笑容顷刻无影无踪。
播录机里,是黄耀祖亢奋又颠三倒四的叫嚣。
“她黄曼玲算个屁!除了沟男卖笑,她还会干什么?这次讨好九龙城寨那些□□,不知道爬了多少张床,还想自不量力同我争家产?我才是黄家唯一男丁啊!疯女人,跟她早死的阿妈一样,配同我争?在古代就该浸猪笼!”
“呐呐呐,他不单骂你,还骂你老……”王九的谑笑在莫妮卡一记眼刀中收声改口:“你阿妈。”
莫妮卡的怒色如昙花绽蕊,很快就似被一层霜雾覆去,只留下朦胧积雪,在压低的眉间冷凛着。她将手探到腕间,无声地转动着那只老旧的银镯。王九的犬齿刮过舌面,留下两道腥锈的血痕,他忽而生出个离奇想法:也许有一天,大老板会为这样做而付出代价。
当然,他也一样。
“录音,可以剪辑,只要懂得基本原理。”莫妮卡如常回答。
接着,王九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盘影带:“不止有录音,还有录像带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清楚过咸带,不可能造假哦!”
“不用你提醒,黄小姐有分寸的。”果栏二人组分工明确,王九扮白,大老板就唱红:“别动气啦,细路仔不懂事,好好教就行了,都说——家和万事兴嘛。我只是提醒黄小姐你,记者很没品的,这些事如果流传出去,对你家人、还有对你,声誉有害呀。”
姜还是老的辣。
莫妮卡深吸口气:“你想怎么样?”
“我?”大老板看向桌上“物证”,一拳如炸雷砸下:“放心,这是唯一一份,没有备份啦。”
看着瞬间粉碎的机器同带片,莫妮卡心中问:谁知道呢?
“我这么,只是想表达诚意,我真心合作,永不反水,所以,来日有什么消息,还请黄小姐跟我通个气呀。”布满拳茧的老掌探至莫妮卡面前,下一秒,有可能握住手,也有可能捏断喉咙。
木椅吱哑一声向后退,莫妮卡起身站定,向大老板鞠了一躬:“世伯。”
改口速度之快,饶是大老板早有准备,脑中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世伯,我明白。”莫妮卡又叫了一声。
怒火在莫妮卡腹内烧,又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大老板意在震慑,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耀祖,不过是开胃小菜。她必须低头,还要一低到底:“你这份情,我一定领。”
大老板当然不信,但被这些所谓的“上流人物”示好攀亲,不可谓不爽。他再次从头到脚打量过莫妮卡,却不再以看器物的目光。临危不乱,能屈能伸,莫妮卡要是真心认他为世伯,那就好了。
“有黄小姐这么聪明的女仔做侄女,是我荣幸啦。”
“对了,我真有一件事要世伯帮手。”莫妮卡一声声世伯,叫得顺口极了。
只王九听出一背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事没完,他的预感没错,在大老板问出“什么事”之后,莫妮卡立刻伸手,直指向王九面门:
“可不可以,把他借给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