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棠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
庄玉瑾打开了房间的开关,阖上门,牵着叶青棠去床上坐下,再度柔声问道:“可以和我说说吗?发生什么事了?”
叶青棠抽噎了一下,“……我好像失恋了。”
“也没听说你在谈恋爱啊——对方是谁?”
叶青棠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垂着头,默默流泪。
庄玉瑾也不再追问,起身将一旁梳妆台上的纸巾盒拿了过来,抽了两张塞进叶青棠手里。
叶青棠拿纸擤了鼻涕。
庄玉瑾觉得好笑,再抽了两张,又将垃圾桶拿了过来。
叶青棠又是擦眼泪又是擤鼻涕,足足用完了快小半包的纸,方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妈妈,我有个问题。”
“嗯?”
“你当时是怎么能够确定,我爸是那个可以跟你度过一生的人呢?”
“嗯……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
叶青棠脑袋靠了过来,靠在她肩膀上,她伸手轻抚她微卷的长发,说道:“好像是你出生以后吧。我生下你的那一年,患有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当然,那时候这个概念还不普及,我只知道我每天都觉得日子极其难熬……”
“您没怎么跟我说过。”
“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老提做什么。”庄玉瑾说,“我那时候是在一个服装厂做出纳,厂子效益不好倒闭了,我也失业了。没工作,加上全副的精力都放在育儿身上,整个人非常焦虑,觉睡不好,奶水也不足。你奶奶——我婆婆那时候不理解我怎么成天都好像病歪歪的,还说其他女人生完孩子也没这么矫情。”
“……当面对你说的吗?”叶青棠奶奶去世得早,她对其人已经没有太深的印象了。
“是背着我,当着你爸的面说的,不过那时候房子小,隔音又不好,我还是听见了。你爸听见这话很不高兴。但那毕竟是他母亲,他也不好说什么,就以二老身体不好,不想继续劳烦他们为由,自己下班之后全副接管照顾你的任务。为了让我睡个好觉,他让我一个人睡主卧,定着闹钟半夜醒好多次起来给你冲奶瓶,每天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班,从无怨言。而且那时候不管谁知道你是喝奶粉的,都一定会念叨一句,说还是母乳好。你爸不服气,每周给你称体重,发现你长重长高比其他母乳的小孩还快,他就很骄傲,还特意跟人家炫耀。”
叶青棠听得笑出一声,“他怎么这样,好幼稚。”
庄玉瑾也笑,“有时候下班早,不需要给学生上晚自习,回家吃过饭,他就抱着你,带我去河边散步。他有部老式的傻瓜机,就让我带着它,出门随心情拍点儿什么。拍出来的照片要拿去照相馆冲洗,也是一笔开销。那时候一家人都靠他当老师的那点工资生活,本来就紧巴巴的,他就给报社投稿,写豆腐块的散文和诗歌,稿费就专门存下来给我买胶卷和冲印照片。我也不知道那段心情特别灰暗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反正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了。后来你稍微大了一点,你爸为了全家能有更好的物质生活,也为了支持我继续投入摄影的爱好,就辞职去做生意了。他虽然不是十分有生意头脑,但胜在诚信,也从来不亏待手下,所以虽然小亏过一些钱,但基本没栽过太大的跟头。”
庄玉瑾总结道:“也就是那段时间,我相信他是可以过一辈子的人,遇到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撇下我单独一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了,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有责任心。”
叶青棠“嗯”了一声。
庄玉瑾转头看她,“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失恋的事了?”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如果是不值得的男人,就随他去吧。我不是一直说过吗,你多谈些恋爱,见识过不靠谱的,才会知道什么样的是靠谱的。当然,也不是非得谈恋爱,你有自己的事业,虽然目前看来还挣不到钱……”
“这句就不要说了啦。”
庄玉瑾笑出一声。
“妈妈……”叶青棠额头抵在庄玉瑾肩头,闷声说,“我难过是因为,我意识他是值得和靠谱的,但是我好像没有抓住他,我把事情搞砸了。”
庄玉瑾愣了一下,“这倒是稀奇。你往常哪回不是说,哎呀这个人好幼稚,这个人好不靠谱,这个人怎么这样……”
叶青棠又一下笑出来,因为庄玉瑾将她平常给她发语音的语气学得十成十,在模仿叶青棠的比赛中,庄女士得第一,她本人只能屈居第二。
“所以我说,我搞砸了……”叶青棠说,“我虽然是谈过好多恋爱,但似乎只是积累了一堆无效的经验,它们根本没法支撑我答对眼前的这道题。”
“这个思路就不对啊,感情的事情怎么会是做题。你和清舒关系不是很好吗?爱情和友情有时候其实是差不多的,投以木瓜报以琼瑶,互相真心地对对方好,形成良性循环,这样的关系就会长久。”
庄玉瑾摸摸她的脑袋,“当然,我也看出来了,就是因为那些男孩子对你而言都是垂手可得的,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只是勾勾小指头,他们就会自愿地向你朝贡,在两性关系里,你多数时候都是主动的上位者。这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不会受伤,这也是我一直没怎么干涉你的原因。”
叶青棠默默点头。
“没有绝对搞砸到无可挽回的事情,只要你愿意争取和修补。”
叶青棠再度点头。
庄玉瑾笑说:“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人是谁?你工作中认识的?”
“您认识他。”
“谁?”
叶青棠顿了一下,“应如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