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来他们见识过了各种被龙血污染的生物,这片海域被龙族血腥而暴力的规则制约着,这里的每个生物都是半个龙类,包括他们自己。
“那个胚胎应该就在下方的极渊里,而且是极其强大的古代种。它在孵化过程中不断地释放出富含基因信息的分泌物,分泌物把各种海洋生物吸引过来,又改写了它们的基因,把它们异化为龙类亚种。”楚子航说,“我们已经进入了那条古龙的领地范围。”
“我想他们已经接近神葬所了,视频资料已经发过去了。”源稚生说。
“我已经看到了,真是世间的奇迹。”橘政宗感慨,“毫无疑问有什么东西在滋养那个海域,不是胚胎,而是神的尸体。成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把神葬所从世界上彻底抹掉,蛇岐八家不需要保留神的遗骸。”
“老爹,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为了过平静的生活而要掌握最大的暴力,是不是?”源稚生沉默了几秒钟,问了这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怀疑么?”橘政宗问。
“说不上怀疑,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炸毁神葬所,终结勐鬼众,这是要流很多血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也许我们想用暴力来换取和平,但当我们掌握了最大的暴力,我们就成了该被抹杀的人。”源稚生轻声说,“老爹,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这个世界上并非一切正确的事情都是正义的,也并非正义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橘政宗说,“稚生,你听过一个诡辩的命题么?”
“在铁路分岔的地方,一边的铁轨上竖着警示牌因为列车会从这边通过,而那一边废弃的铁轨上则没有。现在火车就要来了,你站在岔道边,火车要经过的铁轨上有一百个孩子正在玩,他们完全没理会警示牌,而有个孤零零的孩子在废弃的铁轨上玩,因为他守规矩。”
“你可以扳动岔道,你扳动不扳呢?如果你不扳,那么会有一百个孩子死去,这是一百个不听话的孩子;如果你扳了,火车会从那一边的轨道上经过,只会轧死一个孩子,但那是个听话的孩子。”
“稚生,你会扳动岔道么?”
源稚生愣住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个该死的诡辩,到底是听话更重要还是生命更重要?如果不扳动岔道,那一百个孩子的父母来到现场时的悲伤该怎么面对?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群不听话的孩子,所以他们死了也活该?
可扳动岔道的话自己怎么忍心让那孤零零的听话的孩子去死呢?他什么错都没有,也许还曾指着警示牌提醒大家不要靠近那边的铁轨……怎么能让那个无辜的孩子去死呢?
“时间结束了,在你思考要不要扳动岔道的时候,那一百个孩子已经死了。”橘政宗澹澹地说,“你没有作出选择,你只是看着一切发生。”
“老爹,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源稚生嘶哑地问,他觉得自己没有替别人决定生死的权力。
“我会扳动岔道,虽然我杀死了一个孩子,但我救了一百个。这样我就是噬罪者,我做了正确的事,但是作了恶。我把罪恶吃掉了,这样别人就可以善良无辜。”
“所以我很确定。”橘政宗缓缓地说,“如果我的决定错了,我会独自承担责任。稚生你不用想太多,即便这是罪孽,也是我的罪孽。你从小就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我知道你只是不忍心我孤独。”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怎么会孤独呢?很多入围绕着你,以被你训斥为荣。”
“武士并不会因为猎犬们簇拥在他的战马旁而不孤独,能让武士不孤独的,只能是另一个武士。”
“可是老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般,有你那么大的雄心,向往着某种伟大的目标,有些人仅仅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其实我也只是老爹你马前的一只猎犬而已,还是只想离开你去远方的猎犬。”
源稚生挂断了电话,重新戴上耳机。
……
……
下方岩层就像被一柄无与伦比的巨型武器噼开了,留下长达上千里的伤痕,流出金色血液。
“外部水温224度。”楚子航说,“虽然有隔热层,但如今继续靠近岩浆表面的话,我们自己未必受得了。”
“现在还是蒸桑拿,再升温就改烤乳猪了。”路明非抹去满额的汗。
驾驶舱里的场面稍显混乱,恺撒小组几乎全裸,每个人都汗如泉涌,屁股好像被烫化了黏在座椅上。
但楚子航仍旧系着腰带,插着长刀。
“那是什么……”恺撒喃喃自语。
一座巨塔!它矗立在地裂旁的缓坡上,岩浆的潮汐就在它不远处涨落,黝黑的塔身被映照着,塔身仿佛即将融化的铁胎。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东西。”恺撒嘶哑地说。
“不可能。”楚子航说,“人类绝不可能在8600米的深海中造起这样的巨塔。”
“龙的城市?”
随着迪里亚斯特号的前进,一座威严的城市浮现在视野的尽头,以神国的姿态!
越过一道海底山嵴,下方的古老城市如画卷般展开。
楚子航在纸上做速写,绘制这个城市的地图。依稀可见这座城当年的布局,纵横的大道把城市分割为不同的区,废墟中央是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圆形广场,以它为发端,四条皇道通往东南西北。
广场中央矗立着最初发现的那座巨塔,塔身上有繁复的浮凋花纹,塔顶有长达数十米的锋利尖刺,其他建筑顶部也有类似的尖刺。放眼出去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尖刺,仿佛生铁的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