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之所以没有自己去找工,一方面怕尤氏不同意,一方面也是顾虑这些,这世道毕竟不像梦中那般,律法森严,执法如山,若是被骗了被拐了,也无处告冤。
尤氏又笑她:“你分明还没见过东家,怎知自己一定能上任?”
三姐本就泼辣不怕人,如今在母亲面前还顾忌什么,自夸道:“你女儿识文断字,颇通数术,区区管账的事,自然手到擒来。”
尤老娘又与她玩笑一阵,各自歇了。
三姐钻研律法,管着家里的银钱也勤加学习,梦中亦有所启示,近来又日夜习武,人虽瘦了一圈,精气神却比往日更好了,她打扮齐整去到陈氏布庄,小小露了一手心算的技艺,掌柜的就将她收下了。
这年头各家用人只选知根底信得过的,何况账册上的事。计家的邻居姓张,也是神武将军手下的兵士,说起来都是熟人,这才简单考较一番,就让三姐开始管账。
此后三姐早上睁眼便要忙碌家事,修文习武,拨算盘管账,一日忙似一日,她自己虽觉得疲累些,也乐在其中,尤老娘倒来劝慰她保重身体,说了几回,三姐也不停,只好罢了,每日换着花样给她进补不提。
三姐勤勤恳恳,布庄的账上不仅没出岔子,往年的坏账也都一一查检写明,她有梦中所启新鲜的记账法子,略拿出一点来,就将账务归置的清清楚楚。
陈家的姑娘媳妇都在后院帮着理货,负监察之责,都来看过,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只得挑剔三姐字写的不好,不像大家出身的小姐。又有一对夫妻,奉承着原来的帐房先生得了差事,眼看着这位愈发能干,只怕把原先的挤兑走了,也在人前说些不中听的话。
三姐原是不经意听见的,受了闲气也没处说理去,回到账房只把算盘拨得飞快,陈氏给她送些点心来,进门就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那珠子都要给你打飞出去了。”
三姐忙接过道谢,又敷衍过去,只说自己身上不适,故而火气旺。
陈氏一面奇道:“这事怎么个说头,如何身上来了就火气旺呢?”一面又道:“没事便好,我也怕做工的小子老婆不懂事,冲撞了姑娘,如今姑娘可是一尊财神爷呢。”
三姐知道陈氏的重点在后,谦虚道:“这是怎么说,我不过在账房里打打算盘,如何就是财神了?东家太太只怕要羞死我。”
陈氏便对三姐一阵夸奖,尤其夸她明晰又快捷的记账法子,三姐也笑着推脱不算什么,又夸陈氏家业好,儿女孝顺,两人玩笑一阵,原就要散了,忽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叫道:“先生不好了,你家里出事了。”
这个叫范易的小子是陈氏给三姐使唤的,名还是三姐起的,一听他如此说,三姐立时冲到他面前,神色也变了,“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范易人也机灵,把门外一个小子接了差事来送口信,又在门外等着的事说了,至于究竟是何事,倒不清楚。
三姐一面往外走,一面向陈氏告假,陈氏自然无有不应的,又道:“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只管打发人来报信。”
三姐谢了她,看到外头一个小子正是小花枝巷伺候二姐的,当着人一言不发,只是着急,看到三姐出来才擦擦脸上的汗。
同陈氏告辞,两人走远了,三姐才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子唬得面无人色,人也不伶俐了,只道:“府里的奶奶捉奶奶来了。”
三姐早知有事发的这一日,并不如何惊慌,只恨二姐错嫁后不愿回家,贾琏这个罪魁祸首恰巧出门,什么责任也不用担。
她只问有贵王熙凤带来了多少人手,有贵回想一二,便道:“有几个媳妇,十来个男人。”
他慢慢镇定些,又道:“得亏姨娘早早告诉我们,不然遇着事了,也不知该找谁去。”
三姐点点头,二姐虽不愿回家,可她连哄带吓,只把荣府描绘成龙潭虎穴,一进去就没命出来,把二姐暗地里同熙凤争胜之心消了一半,又告诫伺候的下人,若是有什么事,什么时辰去何处来找她,这才能来得及给二姐撑腰。
三姐走在前面健步如飞,思绪也运转飞快,思考着王熙凤的打算,不过二姐既无婚书,也无媒证,更不是妾室之流,算来王熙凤要磋磨她根本站不住脚。若逼得急了,只管去衙门告贾琏以势压人,逼娶二姐,或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一会二人便到了小花枝巷,只见那门前停着素车,又有几个小厮把守门户,庄肃整严,有贵上前去说了几句,领着三姐进门,堂屋内二姐与熙凤坐着,女子的说话声,轻轻地传来。
三姐还未近前听她们说什么,就见那一身素衣的女子朝她招手,口中道:“这就是妹妹吧,果真精明强干,品貌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