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她们才看到一队羽林卫割草一般席卷了战场呼啸而去,但不过半个时辰,四面八方的贼人便又冒了出来。
三姐依然提着剑,冲在最前方。
刺、劈、挑、砍,她与平日联系剑招一般挥动着手中长剑,只是每个招式下去都碰到了活人的血肉。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她紧紧咬着牙关,就像往常扎马步时,多坚持一刻钟,再坚持一刻钟。
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肢体的酸胀和疼痛全都化作麻木,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金铁交击之声和嘶吼声中听见了马蹄的“哒哒”声。
对面的敌人无心恋战,转身跑出瓮城,三姐招呼着百姓们站到一边,给羽林卫让出道路。
“许朗?”
为首的骑士射出一箭取走一条性命,环顾四周,点了许朗的名字。“关上瓮城门,尔等守城,无我的手令不许开门。”
许朗正要拱手行礼,浑身乏力之下却是长刀脱手,他只好尽力回应:“属下遵命。”
三百余羽林卫飞马去了外城,跟着他们来的衙役们帮着关上瓮城门,看管逃进来的京城百姓。
三姐靠着城墙休息,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看着他们关上十来寸厚的城门。许朗也实在精疲力尽,只看着新来的衙役们做事,来找三姐说话,只是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子。
“方先生勇武过人,我今日才算见识了。”
“哪里,一腔血勇,不提也罢。”
三姐勉强笑笑,问道:“方才那位骑士是何人?能带领羽林卫还能下令关城门,想必品级不低。”
“那位裴广杰裴大人,是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掌管京城防务,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裴大人早年间还曾中过二甲进士,圣上将他调任京卫指挥使还有许多人不看好,后来裴大人整顿防务训练兵士都是一把好手,再没人多说什么了。”许朗对这位大人早有钦羡,故而说起他的经历如数家珍。
三姐本想笑裴广杰整顿防务就连灾民聚众造反都没发现,后又觉得他已经身先士卒去对抗敌军,便没说什么。
许朗说出这番话也累得不轻,二人便沉默地看着新来的衙役兵士关闭了城门后,开始打扫她们方才的战场。
短兵相接的时间并不长,但双方均是不战则死的处境,就算没有武器的人也能凭着一股狠劲用牙齿撕咬敌人,故而战场之上不仅有飞溅的血迹,还有横飞的碎肉。
三姐紧紧抿着嘴,看见几个衙役吐得天昏地暗,又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许朗见状颇觉羞臊,解释道:“京中承平日久,他们多是没见过血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恢复了些气力,三姐便站直了身子往百姓们所在的空地走过去。
“我是方似源,不知道在场诸位有没有知道我的。”
她的声音嘶哑,众人却像听到了仙乐似的,纷纷认真地看过来。
“是华庭书院的方先生?我隔壁家的三丫头还在书院里上学呢。”
“就是把那伙流氓打服的方先生吗?”
百姓们议论纷纷,三姐安静地听着,心中多了几分安慰,至少她做的事并非无用功。
“我在内城有几位亲眷,现今我就要去寻她们,或许要一个时辰,或许更久,但我一定会找到些食物与大家果腹,尽量找齐药材大夫给你们治伤。”
三姐咳了几声,接着道:“诸位先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稍安勿躁,可好?”
新来的衙役们见她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百姓,惊诧不已,但看三姐真要走,又不得不拦,毕竟方才已经冲进去一伙刺王杀驾的贼人,再放人走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谁也担待不起。
三姐被拦住也没多说,等着一旁的许朗来处理。
“这位姑娘乃是安平伯府的亲眷,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她的身份绝无可疑。”
许朗能被裴广杰任命为此处的首领,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何况三姐的去留关系到这里三四百难民的安定,衙役们只好让开了道,看着三姐一人一剑,步入夜色之中。
也幸而三姐对城中的街道地形了如指掌,借着一轮圆月的光亮尽力拖动双腿前行,一次也没有摔跤。
往日里一盏茶不到的路程,今日三姐足足走了一刻钟,还没有看到梨香院的大门,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一条巷子,视野一变时,只见俩个贼人正追杀着一个男子,正往她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