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宜姝是晋海尘的第一个孩子。她怀胎九月,辛辛苦苦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精细挑选了她的生父,还给她取了跟天圣将军一样的名字,她对她寄予厚望。
起初也的确如此。可是不到一年,她的心思就变了。因为她很快有了第二个孩子,还是天圣将军数次托梦的转世之身!
晋海尘欣喜若狂,哪怕培养出十个优秀的后代,也及不上这一个!因此即便第二胎怀得分外辛苦,甚至在怀孕生产时跌落了境界,她也不以为意,这孩子需要的灵力多,不正说明资质出众?
后来晋宜秋一出生就被测出天灵根,家族上下惊动,晋海尘却只是微微一笑早有预料,毕竟传闻中天圣将军就是天灵根资质,所以才能在十九岁就成就金丹,她的次女自然也不会差。
自此,晋海尘将全部心力都扑在晋宜秋身上,长女渐渐被她忘在脑后。她从一日见她一次,到一月见她一次,再后来,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偶尔想起这个长女,也只剩恨铁不成钢,若是早知天圣将军会转生成她的次女,她一定不会将“宜姝”这个名字取给长女。
她一个纨绔子弟却得了这样一个名字,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笑话。屡屡想起这个长女,想起这件事,晋海尘就心烦意燥。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管得了别人说什么?母亲是金丹真人,若您真的重视我,谁敢在背后笑话?”
“你顽劣不堪,不思进取,你要是肯像宜秋那样勤勉修炼,我如何会忽视你?”
那年晋宜姝十一岁,晋宜秋十岁,晋宜秋筑基成功,晋宜姝却才刚刚引气入体。这样一个女儿,有什么资格抱怨母亲不重视她?
她还记得那时是在瑞华堂里,秋日里金桂芬芳、日头破开云层,穿透隔扇落在长女脸上,一张稚嫩的小脸已经显出几分未来的风华,一般十一二岁的孩子,被父母这样指责,而母亲又是一家之主金丹真人,必定惶惶不安、愧疚难言,但是晋宜姝不像个孩子,日光融入她眼中,她眼底神色漠然,那一瞬竟然像是个与晋海尘平起平坐的修士。
“如果要我像晋宜秋那样,母亲才肯爱我,那我宁愿不要你这个母亲。”小小的少女神色分外认真,说的分明是忤逆的话,偏偏正经得像在宣扬金科玉律,“因为修行太苦,而人生太短,我投胎做人,我就是要快快乐乐地活,我不喜欢修炼,我更不会为了让你看重而去修炼。如果你把我生下来,就只是为了让我像晋宜秋那样成为装点你身上华服的金丝绣花,那我只能说,你白费力气了。”
晋海尘哪里听得如此悖逆之语?一边是天圣将军转世,会给她、给晋家带来无上荣耀的次女,一边是顽劣不堪、屡次顶撞的长女,是个人都清楚该偏向哪边。她跟晋宜姝大吵一架,将她挪出晋家内宅,从此不再过问,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个长女。
一直到如今形势所逼,她才又不得不将她召到面前,被冷落了数年,原以为晋宜姝该长长记性,明白什么是上下尊卑母女伦常,谁知道七年过去,这逆女的脾气不减反增,当着瑞华堂那么多宗亲门生的面竟敢当面辱骂生母,晋海尘当时是真的被气晕了过去,醒来后对这个不成气候的长女愈发厌恶,若不是念在她还有些用处,她真恨不得当初没生过这么个悖逆的东西。
这长女的脾气她是了解的,因此听说她肯答应联姻,晋海尘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猜忌,疑心这不省事的长女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因此神识笼罩住迟日居附近,听见她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她也并不意外,晋宜姝向来说话口无遮拦,她也不是头一回见识,但是她这一路以来催动阵法时,那法诀起势、那机敏反应,却着实惊了晋海尘一跳,她的神识一路审视着她,晋家的藏典阁中,有绝大部分阵法符箓的详解,只有晋家嫡系才有资格查看,她应当是事先看过,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地解阵,也是,毕竟是顶尖地灵根,她还是有天分的。
晋海尘并不知道此时的花宜姝两世记忆没能融合成功,更不知她仅仅看了一眼就迅速破解了晋家运行百年的阵法,她心中只有些微可惜,这个有些天分的长女,若是能好好听话,尽心尽力地辅佐次女,该多好。
晋海尘原本已经决定跟这个牙尖嘴利的长女好好周旋一通,但此时见她含泪控诉,她心中震动,一时许多往事涌上心头,竟有片刻失神。终归是自己含辛茹苦生下来的,以往这个女儿顶撞她也就罢了,此时流露出渴求母爱的脆弱模样,晋海尘不禁生出了动容。
晋宜姝的眼神湿漉漉,神情倔强又脆弱,像是淋了许多日夜的大雨,她生得又是那么的美,这张向来无往不利的脸,不仅对男人有用,连女人也免不了受其蛊惑。
与她目光相对,涌上晋海尘心头的往事也都不由蒙上了一层柔光,她想起自己决心冷落晋宜姝的时候,这孩子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呢?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出的话未必认真,后来那几年,这孩子该是后悔了吧,可她的性情怎么那么倔,她终归是她的女儿,若是她肯撒娇卖乖,她何至于冷落她这么多年?
晋海尘不由软了语气,“这些年,是我对你太过疏忽。你是长女,按规矩,族中法宝、灵石本应都先由你挑,你见宜秋处处强你一头,心中不平,也是情由所原,孩子,是我对不住你。”她重重叹息一声,似乎无可奈何,“可是鬼族来势汹汹,我也没有办法。”
是的,即便被激起了心中的一丝丝愧疚,可是晋海尘心中权衡利弊,仍旧选择舍弃自己的长女,若要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那么就是此前理所当然,如今却有了少许愧疚。
而花宜姝或许生来就是个绝佳的戏精,哪怕她心中已经开始算计别的事情,依旧不妨碍她面上做出被母亲彻底舍弃的震惊、绝望和痛苦。
她没有前面十八年的记忆,白泽虽然能给她讲,但只能算囫囵塞一通,这十八年细节处的点滴经历,白泽是不可能一件件倒出来的,那样也太损耗灵力了,花宜姝可不允许瑞兽的神通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不过没有记忆也不要紧,她可以猜啊!
首先,她在瑞华堂当众顶撞或者说辱骂家主,却只是被关禁闭。一来说明她的用处确实很大,晋家舍不得让她身上有所损伤,二来,晋家没有强行逼迫她,说明过去十八年她虽然在修行上没有建树,但必定有其他依仗,家族权衡利弊,这才没有对她下狠手;其次,晋家让陈有财和向天昂去试探她,还给她透露了晋宜秋这个“天圣将军转世”的身份,这说明晋家还是想给她来软的,希望她能为了大义主动牺牲。
如果她还不上套,那么接下来,恐怕就是要上演一出全家老少齐上吊,以此逼迫她就范的戏码了。
毕竟花宜姝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过去的她就算再纨绔、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坐视鬼族猖狂到灭了人族,而她在晋家十八年,那些人对她的了解得有多深呐,肯定有的是法子让她“自愿”。
晋家想让她无怨无悔地、心甘情愿地利用她的美貌去蛊惑阴鬼王,最好能拖延到晋宜秋结成金丹。人鬼两族不共存,到时候人族攻打酆都,阴鬼王必定要将怒火全撒到她头上,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晋宜姝这条小命都是保不住了。
可惜了,晋家这群人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被他们押注了全部筹码的晋宜秋,只是个冒牌货。
而在晋海尘眼中,晋宜姝的痛苦慢慢平复下去,她抹去眼泪,神色决绝,“好,我答应。”
晋海尘眼中已经克制不住露出欣喜,却听晋宜姝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她说:“我要晋家开放藏典阁,销毁所有繁复符文,将花宜姝曾经简化的那一版符文公之于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太晚了,一个下午被我睡过去,晚上才开始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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