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想要与父母家族断绝关系,须得先还清生养之恩,再是一纸文书,最后剔除族谱,而即便做到了这一点,世俗通常也不会认可。
修士却不同,宿命因果上的牵扯比血缘重要千百倍,不是还清欠债、一纸文书和提出族谱就能断绝的。只有一个办法,焚香设坛、祭拜天地,以修士本人灵性沟通天地,彼此心甘情愿,才能彻彻底底断绝了因果上的牵扯。
事情办得仓促,晋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就在瑞华堂前面的一方空地上举行,香案、告天地书、线香、灵石都已经备好,在晋家等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花宜姝心中默念誓约,手指沁出一点血痕抹在线香上,而后将点燃的线香插入香炉中,随着那略有重量的烟雾在夜色中缓慢上浮,花宜姝耳边似乎听见哧的一声仿佛丝线断裂的动静,她目光一动,明白自己连接晋家的因果线断了一根。
还剩下一根,是晋家连向她这里的。她侧身回头,正对上晋海尘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晋海尘等人自然吃惊,虽说答应了晋宜姝断绝关系,但血缘伦常天经地义,若真那么容易断绝关系,也就不会衍生出那么多庞大世家了。所谓敬告天地断绝关系,跟在天道见证下结为道侣不离不弃的仪式相近,通常需要进行三次才能成事。一来,并不是一次就能与天地沟通成功;二来,有些人心志不够坚定,天道给予反悔的余地。
这种一次就成的,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天道也迫不及待促成此事。
晋海尘看向晋宜姝的目光染上深意,三叔公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他们虽然答应晋宜姝举行仪式,但并未将这个仪式放在眼里。断绝关系又如何?晋宜姝弱,他们强,只要他们想,将来有的是机会将晋宜姝重新纳入掌控之中,断绝关系,呵,只有晋宜姝这样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自以为是的小孩子,才会以为这能有用。
但是此时他们还未祭拜天地,天道就立刻将因果线斩断了一根,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深思。他们当然不会觉得天道站在晋宜姝那边,只将这当做了天道给予他们的启示。
三叔公与晋海尘传音道:“这孩子从小就不像我晋家人,难道是恶鬼钻了空子投胎而来?”
终归是晋海尘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她闻言面露不悦,“三叔公,慎言。”
三叔公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可是断开的因果线你也感应到了,就算晋宜姝不是恶鬼投胎,她身有反骨,于我家族有害无利,更何况她对宜秋嫉妒仇怨,这样一个人放在家族,殆害无穷,看来这一回,是天道都在帮咱们。我看,等宜秋出关,也不必将她救出来了。”
晋海尘于心不忍,正要反驳,却听三叔公道:“晋宜姝目无尊长、不守家规,还有几分小聪明,你以为她不知道得罪了家族的下场?我看她是想借着酆都做踏板,你信不信,她一入酆都,就会堕为鬼物。”
闻言,晋海尘心中一凛,是啊,天圣将军都在她这边,她有什么可疑虑的。
也不知将来她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让天道主动出手。看来这个女儿是彻底不能留了。
晋海尘将线香插入,下一刻,最后一根因果线也断了。而她和晋宜姝之间隐隐的母女间的亲缘感应,也消失了。
晋海尘本该松口气,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她此时还未能洞明自己失去了什么,只当自己慈母心肠才会如此,想到正在闭关的次女,心中欢喜和激动把那分不祥之感压下,晋海尘舒了口气,面上浮起淡淡笑意。
总算……与这个只会给自己带来耻辱的女儿彻底分割了。
花宜姝也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甩掉了一群吸血虫,简直浑身一轻啊!
白色小猫轻盈地跳入她怀中,胡须抖了抖,它嗅了嗅花宜姝身上的气味,满意道:“我已经开始期待他们得知真相的样子了。”
花宜姝脸上也多了笑意,“这一天不会太晚。”
打脸虐渣,看渣渣们追悔莫及肠子都青了的样子,想想都觉得爽。哎,我果然还是个俗人,总是丢不掉这些低俗趣味。这于修仙大道可没有好处。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走的是功德成仙的路子,靠的是帮助神兽拨正阴阳、重建地府的大功德飞升,心境不心境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她又高兴起来,正要追着晋家人索要法宝灵石,天上忽然一亮,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鸣之声传入耳中。
这雷声很不对劲,在场众人都不禁抬头观望。
却见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黑云沉沉坠下来,几乎要压垮屋脊房舍。众人只是仰头看一眼,便觉胸口沉闷呼吸困难。
轰隆!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像是扭曲的枝条,从东南方向横抽而来,晋家的护山大阵自发启动,一层耀眼的阵法金光覆盖在宅院上空,可是与那闪电一碰,却像是一层薄薄的纸皮,轻而易举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即便符文闪烁间、阵法顷刻补全,可这一幕还是叫众人胆战心惊慌乱不已。
这鬼气……这是来自酆都的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