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送荷闻言没再多问,只是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侍女是琴仙的人,在她眼里,城卫所自然都是好人,毕竟城卫所有哪个敢冒犯琴仙身边的人呢?
可是李姑娘和李侍卫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外地人,又犯上了命案,城卫所必定不会轻饶。云送荷虽然才和李姑娘相识,但她被那怪东西劫走时不忘将她吓走,被琴仙救下时也没落下她,还亲自为她上药,在云送荷眼里,李姑娘是个好人,还是个冰雪聪明的好人,这样一个人,云送荷不相信她带在身边的侍卫会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奈何她只是个凡人,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此事不知琴仙是否知晓,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于是一见到袁千泠,云送荷立刻就将此事告知。
闻言,袁千泠只是淡淡道:“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云送荷看琴仙仍是不紧不慢坐着喝茶,本不敢催促,只是实在担心,又忍不住道:“仙君会帮忙吗?”
袁千泠反倒一笑,云送荷说不清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只听他道:“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
云送荷一呆,昨日琴仙与李姑娘相谈甚欢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她不明白仙君为何突然如此冷漠。她呆呆道:“可……可我也与你非亲非故。”
流水声顿停,袁千泠放下琉璃茶壶,目光中似有温情涌动,“你跟她可不一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云送荷不敢吭声,又见眼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仙君忽然抬手碰她。云送荷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睫却不停地颤抖,彰显她内心不平静。
见她害怕,袁千泠收回了手,面上也冷了下来,“罢了,是我自作多情。”
云送荷先前因为琴仙对她的特殊惶惶不安,此时见恩人冷下脸,她反而十分愧疚,低头道:“我、我只是个凡人,担不起仙君厚爱,也报答不起仙君大恩,若是仙君允许,我愿做个婢女服侍仙君,旁的我不敢想。”
袁千泠盯着她看了良久,也不知是不是痛惜,他叹了口气,“罢了,有缘无分,我也不能强求。”他起身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不屑强求,留你在身边更没意思。”
云送荷愈发愧疚,脑袋低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去。
袁千泠继续道:“既然你想报恩,那我就成全你,你为我办一件事,做完后你就能归乡了。”
琴仙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名声远播三州,更何况他是大名鼎鼎的金丹修士,有什么事需要一个凡人去替他做呢?云送荷心知这是琴仙给她一个台阶下,她此时心中十分后悔,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太过莽撞,伤害了自己的恩人。可是说出的话就如泼出的水,覆水难收,她也不可能将出口的话收回,只能惭愧无比地跟在仙君身后。
两人走到云府宅子的后院,这里假山流水、细柳低垂,没有光彩夺目的五色锦鲤、没有阵法变幻铸就的绝妙景致,更不饲养灵气逼人的仙鹤,瞧着不像修士的居所,反倒像凡人的。
袁千泠走在前边,一面走一面道:“这座宅子,是根据天圣将军的故居改建,一草一木都逼真还原。”
云送荷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由睁大眼仔细观察周围,心中也藏了一分疑惑,这处宅子难道不是仙君随意买下的吗?
袁千泠:“到了。”
云送荷不由抬头,只觉眼前一黑,跟着身子猛然悬空跌落,等到眼前恢复光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分外宽敞的石室内,这石室中央放着一张长长的玉台,三面墙壁上分别立着一排铁力木架子,架子上或是成团、或是长长垂落的,是各种各样的琴弦。
“这里就是我制作琴弦的地方。”袁千泠目光温柔,犹如在看自己的爱侣,他的手轻轻从架子上拂过,眼中已然带了追忆,“我刚刚学琴时,用的一直是丝弦,后来学有所成,便不满于出自匠人的琴弦,我开始自学制弦,但哪怕是用最好的丝线做弦,依然达不到我想要的音色。要么余韵不长、要么音量不洪,后来我访遍名家,发现一种钢丝做弦的法子。”
他的手指停在几卷泛着金属冷光的琴弦上,语带叹息,“以钢丝做琴弦,弹拨时音量洪亮、余韵悠长,然则刚硬有余,柔美不足,且杂音略多。仍然不能成为最完美的琴弦。”
“此后我又试过无数种材料,终于叫我发现最适合做弦的东西。”袁千泠语带温柔,“我用那东西制出世上最好的琴弦,而后炼制出我的本名法器。”
身处太白州,哪怕是云送荷这样见识浅薄的凡人也听说过琴仙的大名,琴仙的法器名琴紫皇更是如雷贯耳,传闻那是一件堪比元婴级的上品法宝,袁千泠手握紫皇,曾经于数万鬼众当中同时杀死了三位鬼主,名声响彻中三州。
云送荷分外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袁千泠温柔地看着她,“这就是我要你帮我做的事。”
云送荷疑惑的看着他。
袁千泠开口:“美人肠。”
云送荷一愣,没听明白,“是什么?”
袁千泠俯身靠近,在她耳边轻柔道:“就是将美人腹中的热肠抽出、鞣制、用灵泉荡涤……”在云送荷僵硬的神色中,他耳语呢喃仿若与情人蜜语,“尤其是像你这样,人美心善的姑娘,能做出最好的弦。”
云送荷如坠冰窟。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藏在怀里的,花宜姝送给她的香囊,正微微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