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扬的思维有长达两秒的空白。
祈言。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勒托初秋的凉气,将颤抖的手指藏进了衣兜里。
这一刻,突然有来自故友的只言片语,越过千里星河和反叛军的层层严守,到了他的眼前,甚至让他眼眶一涩,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曾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云层和黑色舰群后的星空,希望他的那些朋友,每一个都好。
也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觉得自己只要死得其所,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我一定会努力活下来的。
夏知扬按了按自己的帽子,挡住发红的眼睛。
成立日那天,我曾经说过,你们当联盟最优秀的科学家,我就当最会赚钱的商人,给你们提供科研资金,要多少有多少。
我不会食言。
自远征军的星舰群靠近凤尾螺星团中央后,舰上的气氛便紧绷起来。每一个人的脚步都变得匆忙,无数文件接连递到陆封寒眼前。
舷窗外,时常能看见歼击舰序列正在进行机动跃迁模拟训练,犹如宇宙的一抹幽影。
“主动打上门,有多少把握?”
视频通讯里,因为距离太远,信号受宇宙风暴影响,导致聂怀霆的身影不凝实,还带有“呲呲”的噪音。
“没有把握,只有时机。反叛军第三第六军团拱卫神廷,保护智者,想要把星舰群开进去,就得先拆下围墙。第一、二、四这三个军团,就是围墙。”
陆封寒穿着军装,扣子没一颗待在该待的地方,敞开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制式衬衣,与之相对的,他的神情峻冷,“对远征军来说,现在就是好时机。士气在,愤怒在,支援也完备,我没有不打上门的理由。”
陆封寒的说辞可称狂妄,聂怀霆却没说什么:“你若做下决定,我支持。”
身后是联盟军方盾剑的旗帜,聂怀霆眉心川字纹很深,法令纹也让他添了严肃和不近人情。
他跟陆封寒说话的语气,更接近于闲聊,“中央行政区进展虽有曲折,但结果都是好的,未曾愧对联盟公民的期许,否则,令天穹之钻蒙尘,一死也远不够谢罪。”
“没必要说死不死的,连我手下一个驾驶歼击舰的少校都明白,联盟要做什么?联盟要去把被敌人抢走的东西,通通抢回来,如此而已。”
陆封寒眼神肃冷,“在反叛军向勒托轰出第一枚导弹时,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聂怀霆注视陆封寒,像看见了年轻的陆钧、年轻的自己、年轻的许多人。
大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有些人仍穿着军装站在盾剑的旗帜下,有些人已经死在了星海里。
是啊,什么被抢走,就去把什么抢回来。
这便是年轻人的锐气。
锐不可当。
他想,等这一仗过去,联盟不需要他这个统帅坐镇,他也就可以引咎辞职了。
联盟虽已走过两百年,但放在人类种族的时间尺上,才只是向浩渺星河,试探地迈出了一小步。
它需要朝向未来,步履坚定,不染暮气。
思忖良久,聂怀霆问陆封寒:“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为联盟而战?是什么让你身披战袍,捍卫身后群星?‘仅为联盟,一往无前’,你说过无数次的话,那么,你驻扎前线,弹雨风刀,这十数年至今,你为之一往无前的,又是什么?”
沉默良久。
低低的宇宙噪声中,陆封寒回答:
“我捍卫《人类星际公约》,捍卫人类的自由、平等和尊严。”陆封寒隔着数亿星辰与聂怀霆对视,神色岿然,“为此,我尽己所能,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