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们对于共同进步没什么兴趣,都好奇地打量着巫洛阳。
有开朗外向的人直接开口跟她招呼,“巫知青,上海是什么样子?”
其实从大队长到村民,大家说的都是一口本地土话。幸而本地话和普通话一样,都是以北方方言打底,巫洛阳虽然听得有些吃力,但不至于完全不懂。
她想了想,简单地跟大家说了一些上海的景点和特色食物。
当一个人回想某个地方的时候,第一印象,一定是那里的食物。也许是因为哭过了一场,心底那些淤积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巫洛阳已经不像在火车上那样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她坦然地说起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也坦然地说起自己的囊中羞涩。
并不是所有住在大城市里的人,都在享福。
这让乡民们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些,对待巫洛阳也有了半个自己人的亲热。
所以吃完了饭,回到地里干活,见巫洛阳连锄头都不会拿,大家也没有嫌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贡献出自己的经验和绝活,恨不得手把手地教她。
这一天的工作是收土豆,对于手臂没太多力气的巫洛阳而言,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
让她最不好意思的是,因为不熟练,她总是会挖破土豆。
坏了的土豆放不了多久,卖相也不好,就被单独捡出来,回去之后各家都分一点。也许是因为这会儿大家都缺粮食,就算分到的是破土豆,也总比没有好,反正没有人因此责怪巫洛阳。
慢慢的,她倒是摸索出了一点技巧来,虽然还是慢,但看起来有点样子了。
其实学这些不难,真正折磨人的是酸痛的手臂和被磨得发痛的掌心。
好在没多久,程怀燕就说挖得差不多了,自己带着几个壮劳力继续挖,剩下的人都被分配去捡土豆。先用撮箕装了,然后再倒进麻袋里。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程怀燕又领着壮劳力们去备马,将麻袋扛过去,放在几字形的架子上,捆好之后让马儿驮回村里去。
总共四匹马,来回几趟才将所有的土豆运走。众人收拾农具,在晚霞的余晖里往回走。
巫洛阳完全是咬牙坚持到这时候,已经一分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跟着人群走在晚风吹拂的小路上,远远地看见村子里的屋顶,还有从瓦片间升起的袅袅炊烟,她又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安心。
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地方,只要脚踏实地的劳作,就能活下去,贫穷却安稳。
……
她们到家的时候,小喜鹊再次做好了饭。
不过这次,程怀燕没有再说什么。
山村里是没有电灯的,煤油灯也得省着用,点灯做饭这事太奢侈了,而且也不方便。小喜鹊提前做好了饭,她们就可以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就着天光吃饭。
饭菜都和早上一样,还是没什么油水,不过至少肚子是填饱了的。
锡锅里装了水,坐在炉子上,借着做饭的余火烧热了,正好用来洗漱。
没有灯,自然也很难有什么娱乐,再说白天也够累了,所以洗完就直接上床睡觉。
“家里就一张床。”程怀燕这时才对巫洛阳说,“你可能得跟我和小喜鹊挤一挤了,不介意吧?”
巫洛阳摇头,“当然不会。”
其实就算程家有多余的床,她也没有被褥。要不是程怀燕好心,她现在应该在牛棚里睡床板呢。
程怀燕领着她进屋,顺手从炉边拿了火柴,点燃煤油灯,举着去了睡觉的房间。
床是木架子床,床头放着一个三开柜和一个大木箱,箱子上堆着不少衣服。另一边的窗下,摆了一排的咸菜坛子,走进来还能闻到一点味道。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书本。
巫洛阳冷不丁地在这里看到书,不由微微一愣。
程怀燕已经挂好了灯,回过头来,见她在看那些书,顿时不自在起来,解释道,“小喜鹊今年上学了,我就把这些课本找出来给她用。”
反正再交钱买一套是没有的。
巫洛阳点点头,没有贸然上前翻看,转身走到程怀燕身边。
而程怀燕已经从三开柜里拿出了针线盒,站在灯下朝她伸出手,“你手上起水泡了吧?得挑开,不然明天磨破了更难受。”
巫洛阳看着灯光下闪着寒芒的针,心下生怯,却也只能咬牙递出自己的手,把头别到一边去不看。
程怀燕托着她的手,只在旁边扎一个小洞,将里面的组织液挤出来,一边说,“没有药,就不挑破了,有点疼,你忍一忍。”
确实,挑的时候,挤的时候都不觉得疼,只有水泡鼓起来的皮重新贴到肉上,才有一种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