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医生说黄小兰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大队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黄桥竟然会跟黄小兰动手——他怎么敢?
在大队长的想法里,黄桥现在的一切都捏在他手里,黄桥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满意,应该也会为了前程委曲求全。只是领个结婚证,只要稍加施压,他就不得不答应。
有了证,黄小兰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
因为一旦黄桥考上大学,毕业后不管去做什么,单位的风评都是很重要的。但凡他敢做对不起黄小兰的事,那自己就敢带人去工作单位闹,黄桥绝对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如此,大队长才能放心地栽培他,而不担心养出一条蛇,将来反噬自家。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飞黄腾达,黄桥竟然就敢对黄小兰动手。而且还是在他的家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大队长气咻咻地进了病房,去跟黄小兰了解具体的情况。
只是这一听,他也不由哑然。
因为领证的事情说不拢,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气头上口不择言,黄小兰就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爸肯定不让你去参加高考,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小塘村,别想撇开我”。
这句话恰好戳中了黄桥心底深藏的恐惧。
黄小兰是气话,他却当真了,并且也知道黄家人确实说得出来做得到。
气怒之下,他伸手推了黄小兰一把。
大约他并不是有意,但是黄小兰毫无防备,撞倒了旁边的柜子,就出了事。
此刻,听说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没了,黄小兰更是眼泪涟涟,一边哭一边骂黄桥没良心,自己对他那么好,竟然狼心狗肺云云。
“行了。”大队长叹了一口气,“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黄小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泪痕,满是恨意地说,“爷爷,你一定不能让他去参加高考,我要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小塘村!”
“糊涂!”大队长戳了一下黄小兰的额头,“你们夫妻已经快成仇人了,你把他留在小塘村,那就是留了个炸-弹!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炸,又会牵连多少人。但是最简单的,如果他去知青办,去县里闹,把事情闹大,让人知道我这个大队长因公徇私,拦着不让知青参加高考,妨碍政策执行,会是什么结果?”
黄小兰听到前面,还有些不以为然,直到最后一句,才面色微变。
她比谁都清楚,家里这么多年的风光,都是因为爷爷当了大队长。不管是什么事,都绝对不能影响这一点。
想明白这一点,黄小兰反而一下子冷静了。她抬手擦干眼泪,问道,“难道就这样放他走?我不甘心!这几年我对他有多好,小塘村的人都能看得见,我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我不甘心!”
大队长不由叹了一口气。
黄小兰心底何尝不知道,黄桥可能并不喜欢她?可是那时,她乐在其中,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总有把人的心焐热的那一天。
谁知道……
这一出事,撕开了她维系几年的虚假和平,也打破了黄小兰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
“这事我会想办法。”大队长沉声说,“你就暂时别想这些了,在医院里住两天,把身体养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身为爷爷跟孙女说这种话很不自在,但是不说又怕黄小兰钻了牛角尖,便还是硬着头皮道,“你还年轻——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不要灰心。我回去就让你妈过来照顾你。”
“我不用住院。”黄小兰只是在黄桥的事情上拎不清——现在眼看也要清醒了,别的事情上是很精明能干的,闻言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费这个钱,身体回家也能养。那点钱买点肉蛋补一补,不比在医院躺着强?”
大队长竟被她说服了。
回去的路是有些颠簸,不过程怀燕牵了马,来的时候,就是让黄小兰蹲在一边的箩筐里,另一边放上差不多的重物。箩筐里还垫了一床自家的厚被子,颠簸对她的影响也不大,顶多是有点摇晃。
问过医生可以出院,大队长就又去办了手续,带着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箩筐里的黄小兰精力不足,很快就在摇晃之中睡了过去。而程怀燕和大队长都是心事重重,都没有心思说话,只埋头赶路。
天已经蒙蒙亮了,凛冽的过山风扑到他们的身上,冻得人浑身麻木。
快出城时,程怀燕突然停了下来。
“大队长,我这两天也打听了一下,高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程怀燕突然开口说,“这么多年,下放的知青那么多,都等着这个机会回城呢,全国有多少知青,一个学校才能招几个人?就是县城高中正在读高三的学生,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考上吧?”
大队长听她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开始还有些不解,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光是想着黄桥考走了之后要怎么办,可前提是黄桥他要能考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