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无论是中原还是草原,起兵作战,军中都存在着不少的禁忌,有些事情非到万不得已时,是绝对不能办的。
比如说临阵换将,比如赏罚不公……这些细节上的错误决定,往往会导致一场战斗,乃至战役的突然崩溃。
而在这些军中禁忌里,还有一条也是被为将帅者格外看重的,那就是朝令夕改。在明明已经制定下战略之下,突然某天有所变化,甚至索性变得南辕北辙,这就势必会造成将士们心中疑虑,甚至是不满。
若是在一支主帅深得军心,所有将士又都训练有素的队伍里,这样重大的变化的恶劣影响或许还能被迅速平息,但要是放在一支各自有着统属的联合军中,情况就会更加不堪。
眼下的鬼戎大军,就正面临的这一问题。
蔑勒真在鬼戎人中的威信固然极大,不光是自己所在的室韦部,就是完颜和耶律两部,大家对他也都是敬畏有加。
但是,敬畏终究不意味着一切都要对他言听计从,别说他只是鬼戎大汗,就算是各自的族长,对本部族,只要所下之令与大家的利益存在冲突,也势必会受到相当的抵制与掣肘。
这此鬼戎将近二十万大军就处在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中。
蔑勒真固然是压服了三部重要人物和首领,但更往下那些人的反应就不是他能强行扭转了。
本来大家都是兴致冲冲想着能过了黄河,再度抢掠发财,甚至就此夺取河南中原各城,过上更好的日子。
结果,他们跋涉千里,从北疆,从草原等地汇聚到相州一带,还没过河,上边就突然传令要回师向北了。这换了谁也是无法接受的,军中此时更是多有不满和抵触之声。
哪怕各位首领已经下了严令,也许了不少好处,可全军的动作依然迟缓,数日下来,也才离相州不到五十里。
这等情况自然是无法让蔑勒真感到满意的,有些恼怒的他甚至都有杀几个不听话的家伙以立威的心思了。只是为了继续稳定军心,才一直按捺住了。。
可结果今日,两个更让他感到揪心的消息传了来,一是冀州失守,已落入越军控制;二是越军已经再度出兵,竟是妄图再接再厉,攻下雍州。
就目前得到的前线情况来看,越军一部三万,已自冀州出发,急奔雍州而去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蔑勒真脸色铁青地将手中急报捏作一团,片刻后,又将之狠狠扔到了跟前几个部下的面前:「你们也都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我们不肯尽快退回去的结果了!」
几人顿时一个激灵,赶紧传看起这份战报来,旋即也是个个神色紧张。
他们自然知道一旦雍州有事对整个战局将有多严重的影响。
如果是在以往,鬼戎大军出征极少准备后勤,随军只有牛羊和肉干时,或许后方有变可以不当回事。
可这一次他们是按照中原的用兵策略稳步推进,需要足够的后勤保障,情况就彻底不同了。
尤其是两个汉人将领,更是身子一震,顾不上其他人的想法,便急声道:「大汗,雍州可绝对不容有失啊。不然,不光我军会遭遇大挫,而且越军也会因此彻底放开手脚,甚至都不再留心身后。
「到那时,河北,乃至北疆的那些城池,都将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而我们再各城的守军却不多,又不善于守城,只怕整个北方都将沦陷,多年辛苦,也必然付诸东流。所以,还望大汗尽快发兵去救,哪怕只是拖上一段,等着咱们大军赶到呢……」
蔑勒真这时也已经定下了心神,此时又是一声冷哼:「我当然明白雍州有多重要,我是绝对不会让它被越军夺下的!」
说着,他的目光已落到跟前的两
名将领身上:「狐令达,甲培延……你们两个这就带本部三万骑兵,给我尽快赶回雍州。我不管你们用任何手段,都一定要帮我守好了雍州。
「要是城池被破,你们,还有你们的全族,都给它陪葬!」
被大汗如此盯着,下达死命令,二人神色更是一紧,旋即就郑重答应:「大汗放心,除非我们全部人都战死了,否则他们就别想进入雍州一步!」
随着这两人匆匆出帐,前往调动本部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往北去,蔑勒真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再扫向跟前其他人:「耶律长隆,完颜重虎,你们两部兵马给我即刻出发,加速往回走!
「要是再敢拿任何理由来拖慢行程,我就要杀人了。这次会从你们两个族长开始,一个个杀下去,一个不留!」
眼看大汗这次是真发了狠,两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为难的话,即刻欠身领命。
他们很清楚,蔑勒真是来真的,因为就在前几年,他带室韦部吞并完颜耶律二部时,死在他刀下的两部族长和贵人就有数百之多。
也正是因为之前那些两部贵人族长尽数被除,才有了他们二人出头,成为两部新族长的机会。
本以为,随着三部基本归一,自家又对蔑勒真极其尊敬,以及有着同样的敌人而能使各自关系更加缓和而紧密。想不到这次的变故,却终于把最后的一层东西给撕扯了下来。
很显然,这才是大汗真正的态度,他从来就没想过继续保持原来三族平起平坐的场面,而是真要成为三部唯一的首领,甚至是彻底一统三部!
这个认知让两人大为警惕与不安,此时再也不敢继续放任下面的人乱来,而是回去之后,就赶紧驱赶族中兵马,配合着尽快赶路。
哪怕,这会导致更多人的不满,甚至影响自己二人在族中的声望与地位。
蔑勒真知道,这样一来的后患一定不小,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了,雍州绝不能有失,而这一回,自家北返,也势必要在雍州附近和越军做最后的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南方大敌!
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次却是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