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的内容很多,但现实里度过的时间却很短。
一抬头,依旧是满城风雨、惊涛骇浪,而身下的白狼一跃而过,毫无阻碍地从这朵浪尖落上另一朵浪尖。
太丝滑、太沉稳了。雪茸环着他的脖子,不禁连连感慨。
刚才闻长生的战斗他也旁观了全程,本以为那巨大的伯恩山犬已经是战斗力的天花板,没想到跟闻玉白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很多。
相比于更擅长使用蛮力的闻长生,他的身形虽然同样高大,但是却也更加敏捷轻盈,而且即便是踏在他最讨厌的大海之上,即便是面对一个杀死了他弟弟的仇人,他的心跳还是如此的平稳,冷静。
难怪闻风清始终不愿意放他走,雪茸心想,任何一位训犬师收获了这样一个宝贝,都应当是想要一辈子死死攥在手心里的。
“轰”的一声,高耸的巨浪袭来,闻玉白并没有躲避,而是加快了速度,凭借着恐怖的力量从厚重的水墙中穿梭、破出。
水花短暂地遮挡住他的视线,但在趴在他的颈后、有所遮挡雪茸却能看得清:“右前方大概五米处有落脚点!”
闻玉白便丝毫没有犹豫,顺着他的方向飞跃而去——
此时此刻,闻玉白就是一只宽阔而沉稳的巨船,雪茸便是船上的罗盘,他们一路乘风破浪,直直地驶向目的地。
终于,在连续冲破不知多少道巨浪之后,那原本宛如游荡在世界之外的铃声忽然响起在耳旁。雪茸立刻抬起头,指着左前方的一层巨浪:“在那儿!!”
一转头,便看见一堵高墙般的海浪竖立在眼前,随着又一声尖锐的铃声响起,那海浪之中忽然剥离出了一只小小的、透明的水球,失去意识的塔兰仰面漂浮在水球的中央,双目紧闭。
仔细看,那人鱼少年全身满是创伤,左肩仅仅只剩下皮肉与身体相连,鱼尾的鳞片斑驳掉落,心口被开了个大洞,像是一只没有被好好对待的透明琥珀。
此时此刻,除去托起他身体的那颗水球之外,他身下的、他们身边的、近处的、远处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伸出海面的手,似乎都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停下了侵袭的动作,缓缓地、退回到了海面中去。
眼看着闻玉白脚下的浪也快要散去,他们和包裹着塔兰的水球也几乎同时从半空中往下坠着,雪茸和闻玉白同时怔愣住了——怎么回事?突然安静下来了?这家伙决定收手了?
可气氛还是很不对劲,根本没有让人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最重要的是,塔兰左手的那颗铃铛依旧在发出着极其凄厉的、叫人心慌意乱的惨叫。
雪茸抱紧了闻玉白的脖子,抬起头,这才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海面上,不对劲!!”
闻玉白立刻抬起头,望向雪茸指着的方向,这才发现,那一只只巨手并非消失不见,而是潜回了海底,凝聚成另一股更为恐怖的毁灭性的力量。
放眼望去,远处海平面似乎在以惊悚的速度缓缓隆起,其夸张程度已经不像是平地拔起了一座大山,而是整个世界都缓慢地发生了倾斜。来不及逃离的海鸟被卷入狂浪之中,浅水的鱼群也被一阵阵的狂浪掀得翻出了白肚皮。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岛屿都会被那倾倒而下的大海吞入海底,所有人都将葬生于这片海底。
更要命的是,仔细看那水面上翻涌着的狂浪,并不是涛涛的海水,而是如水花一般的滚滚的焰火,带着哀怨的爆鸣声向那一座岛屿涌来。
又是火焰,又或者说,果然是火焰。雪茸一瞬间又想到了古书上说的“肝肠寸断”,这不就是阿丽塔心中所说的、一种强烈的情绪吗?这所谓的献祭术,似乎就是一个翻版的制作燃料并且点燃的仪式。
一瞬间,他也只能思考那么多。望着倾覆而来的海面和火焰,雪茸高喊道:“快动手,要来不及了!”
闻玉白也当即做出反应,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朝塔兰俯冲而去。
狼的战斗能力是绝对凌驾于任何猎犬之上的,他几乎是不受任何阻碍,一瞬间就飞扑上去,亓亓整理精准的撕咬住了塔兰左臂。
那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残肢,眨眼间就被撕扯了下去。
可就当他作势要咬碎那巴掌大的铃铛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塔兰忽然睁开了眼,紧接着,一股水流便突然拔地而起,从他的面前将那铃铛生生裹走了。
闻玉白瞪大了眼睛,看了眼浮在半空尚未死去的塔兰,又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背上骑着的雪茸便一个松手,接着狠狠朝他的背上蹬了一脚:“各干各的,结束汇合。”
下一秒,闻玉白就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俯冲向铃铛掉落的方向,而雪茸却死死抓住了塔兰的身子,挣扎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包裹着塔兰的水球并不是空心的,雪茸一攀上去,便被扑面而来的海水呛了个头昏眼花。
等勉强睁开眼来,他皱着眉望向塔兰,那家伙也睁着眼,面色苍白、双目充血,像一只索命的厉鬼。
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股水流从他的空缺的左臂生出,猛地掐住了雪茸的喉咙,像是要彻底致他于死地一般,迅速收紧着。
雪茸被掐得闷咳出声,手却也快速地伸向自己的腰带。
知道会有水中作业,所以他早就早早就提前做足了各种准备——快速摸索出一张面具,雪茸“哗”地一下,戴在脸上。
机关启动、机械运转,面前的海水被储存在囊中的空气拍走,雪茸猛地深呼吸,可那水流化成的手,已经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掐断了。
没事的,冷静,冷静。雪茸一边双眼昏黑地调整自己的心率,一边又快速伸手摸出一把改良后的防水火枪。
此时此刻,另一股水流攀了过来,大力阻止着他掏枪的手,几乎要将他的胳膊生生拧断。
强烈的缺氧让雪茸面色涨红,再看面前的塔兰,那双原本透蓝的眼睛,此时已被鲜血浸染得失去本色,钙化的鱼鳞已经蔓延上了面颊,一片片地粉碎剥落,像是一座在风雨中慢慢死去的石像。、
“呼”地一声,紫色的火焰从塔兰的全身爆燃而起,一瞬间就将雪茸包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