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难以隐瞒的地步,她已知道自己患上了怎样无望的病症。
约莫是听到了病房门口的动静,他的外婆缓慢地转过头,一双疲倦而苍老的眼睛温和地望了过来。
见是他们,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指了指病床边的柜子,哑着嗓子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柜子上摆着一个显示心电图的仪器,仪器前立着一罐印着双喜的搪瓷杯、一个紫砂色的保温杯,还有几个苹果和山竹。
搪瓷杯半启着盖子,装着半盏白粥,保温杯的杯口正热腾腾地冒着白汽,床头柜前挡着一个探病常买的果篮,苹果和山竹大略就是从里面取出来的。
楚纵没听明白她说的话,见只有保温杯里装着刚倒不久的热水,便以为她想喝水,当即把杯子递了过去。
他的外婆迟钝地摇一摇头,提高了嗓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牵扯着筋骨的吃力挣扎。
可凑近了,楚纵才听清,她是在叫他们吃水果。
她操持了一辈子的农务,时常拎着大袋小袋,坐客车来城里,只为给他们捎带些乡下自种的番薯、养殖塘里养的鱼。
如今她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陷在剧烈的病痛中,脱不得身,心里惦念的却依旧是他们。
楚纵红着眼眶摇摇头,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他的外婆很快便投入到新的挣扎中去了。他就盯着床边波动的心电图,良久地看着。死亡,第一次离他那么近,近到不过是心电图变化的一瞬间而已,而这一瞬间,便会是永远了。
他坐在那里,渐渐的,一切关乎死亡的事都不敢再去想了。
他本以为以他的性子定然没有足够的耐心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地待在那里,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才知道,只需看着心电图的变化,看着营养液顺着长导管滴下来,就可以度过很久很久。
期间有人来床前探望,不知怎么的就爆发出了一阵嘈杂的争吵。无非是关于病情,关于治疗,关于费用,关于责任的话。
一片混乱中,他听见兰女士带着哭腔的喊声:“妈,如果能治好,无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你治啊!”
他的外婆只是垂着头,沉默地坐在床上,一下一下地呼吸着,像风中的蜡烛,断断续续地明灭。她好似独自一人身处在一个常人难以抵达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只有纷扰的行人。
所有人都在相偕而来,只她一人寥落离去。
谁来救救她?无论是谁都好。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能将她从痛苦的泥潭中拉出来。
他们只能苍白地看着她,看着她独自承受。
楚纵不由得心生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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