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楚纵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成了一尾鱼。
一只大地一样粗糙的手掌抚过水一般呼吸的鱼鳞,鱼鳞剧烈收缩、膨胀,鲁莽的张与驰像水蛇顺着耻骨粗野的流淌,像躯骸滤过针眼温柔的绵密。
空气被吸进腮里,鱼鳞被烹煮成红色,羞答答、湿漉漉地吐出水来:汗水、泪水,还有风月无边。
楚纵从梦中惊醒后,已是第二天早晨。
他猛地一掀被子,便瞅见下边一块张牙舞爪的深色。
他用力扯开被单,恶虎追屁股似的从床上脱了身,把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上,借助外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奈何收效甚微。
他脑海中仍旧难以自控地浮现出昨天夜里的场景,他像个香喷喷的大饼一样被人揉碎了,生吞了。
而那人偏偏是——
楚纵惊慌地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目光却正正扫过他刚逃离的那张床。
那床怎么看都不像床,倒是越看越像梦里的那个魔窟。魔窟里的魔头有一对分明得如憎恨般的眼睛,对他微笑时,两颊的酒窝微微窈陷,看起来既温柔又邪恶。
那分明就是封梧。
楚纵死死盯着那“魔窟”,从脑门的头发丝到脚指甲浑然是见了鬼的模样。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挠了挠脖颈后的发茬,不可置信地嘀咕:“这都什么事啊。”
因为心里装着见不得人的事,直到走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楚纵的步子都是带着飘的。
封梧见到他这幅丢了魂的模样,疑惑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楚纵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慌忙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封梧自己做了怎样离奇的梦。
没说出口前,他的梦里,他是被动的那一个;可说出口了,对封梧做尽“好事”的就成了他,被动的就成了封梧。
前者荒唐的是梦,后者荒唐的是他。他能理直气壮地觉得梦荒唐,却不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不荒唐。
封梧显然没信他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过他向来是尊重他的意见的,见他不愿说,便也没追着问。
封梧还能一如往常,楚纵暗地里却心虚极了。
说不清是为证自己的清白还是别的什么,楚纵费尽心思地将自个儿的椅子与封梧挪远了几公分。
介于他死要面子,挪动中途,他一直竭力令此番动作与距离皆掐在不动声色、无伤大雅的范围内,以避免引起封梧的注意。
好不容易挪完了,有时他与封梧交流,一个忘形之下,他和封梧椅子间的距离又会不增反减,将他漫长的工程成果付之一炬。
他只好重新开始“挪椅子”的大业。
此外,他对封梧的触碰也变得超乎寻常的敏锐。
以前他觉得封梧与他勾肩搭背,和裴钱、赵绿帽与他勾肩搭背没什么大的区别。现在却觉得区别大了去了。
不仅往日只道是寻常的勾肩搭背让他通身僵硬,四肢不知何处安放,就连二人单纯地碰个手,都染上了他昨夜梦里的色彩,全然变了味。
就如此刻,封梧把一张试卷递交给他,二人的手指有了短暂的接触。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楚纵下意识就对比起了现实和那些凌乱、绮丽的记忆,心绪一乱。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又登时一个激灵,霍地把手抽了回去。
见封梧投来讶异的视线,他只好肢体僵硬地把手伸回去,推说是突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封梧若有所思地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