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瀚在立政殿商议完朝事后,负手立于白虎门匾额下,似是在等待纪媛嬿。
远远瞧见纪媛嬿走近,宁瀚骤然上前,擒起她皓腕,“你最好是,未曾同淑妃多言。”
纪媛嬿仰面承受着他翻涌的情绪,眸中泛起薄雾,生生将泪意逼回眼底,“王爷,你捏痛妾身了。”
凝着眉心蹙起的纪媛嬿,宁瀚心下后悔,缓缓松开她。
纪媛嬿屈膝,委屈道:“妾身怎敢违逆王爷的嘱托,妾身不过是与姐姐寒暄一二句家常,问问母亲近况。”
不知为何心底发虚,宁瀚未有再追问,径自上了马车。
刚成婚那年,宁瀚待她惯是温声软语,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她有何病痛,他解裘煨药从不假手于人,登车必亲扶她,且连道槛高当心。
纪媛嬿看向车辕处斑驳水痕,车帘坠落时,一滴清泪落于鞋履之上。
当今世间有哪条路是坦荡好走的?荆棘载途,寒霜覆径,她不过是,想将命运握于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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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深处幽光浮沉,宋辑宁独自入内,见宋安倚在壁角,铁链已从宋安手脚松开,镣铐处携带着斑斑血锈。
宋辑宁微睨宋安,“你该庆幸,阿钰愿为你倾付,否则这地牢,便是你此生埋骨之处。”
听得宋辑宁的声音,宋安倏然睁开双眸,“卑鄙无耻。”
暗潮挟着腐朽之气漫过,将宋安褴褛衣衫浸透。
宋辑宁冷哼一声,袍袖一扬,将手中册子掷入铁栅之中,与宁瀚、苏衍计议良久,终是为宋安择定这绝妙去处。
永离平阳故土,余生难得舒坦。
未有捡起册子,宋安五指虚悬半空,似要攫住什么,终究缓缓收拢成拳,何样后果他皆不在乎,他心所求唯有怀钰岁岁长安。
宋辑宁注视着册子,宋安不愿看,他便亲口言明:“西北北境,苦寒之地,贱籍流徙。”
北境之地,是宋辑宁昔年亲擘画策,从戎翟手中夺来的,世人言此地砾石横飞,苦寒荒瘠,兵甲难施,乃天弃不毛之地。
可于宋辑宁而言,此地荒山险峻,深峡纵横,利用地势可将戎翟阻于峡外,乃天然屏障,来日一举歼灭戎翟,此地必不可失。
北境流徙之途一向称为绝途,途中枭鸱夜啼,豺狼啸月,生还者迄今为止未曾有过,纵使宋安越山渡河侥幸到达,北境难植稷麦,且常有戎翟探子暗入,宋安或遭戎翟探子暗箭贯喉,或遭大昭守将利刃加颈,皆是命数。
是宋辑宁为他备下的黄泉道罢,宋安勾起一侧唇角,浮现讥诮笑意,“你苦心孤诣,我自当承情。”
宋辑宁垂眸掩去眼底阴鸷,“不日便会押解你前去北境,至于阿钰,你此生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他答应怀钰放宋安离开,他自会承诺,既然怀钰未仔细要求他必须给宋安何等身份,流徙贱籍亦属黎民。
他本非光风霁月之辈,宋安死于途中,亦或者死于北京,于他同怀钰皆无关了,一缕孤魂,最是安分守己。
宋辑宁觉着名义上已死的先帝,掀不起风浪,除却二三朝中重臣,余者皆鲜有见过宋安,宋安若说自己是先帝,旁人只会视其为狂悖之徒,嗤笑而散。
宋辑宁步出地牢,宁瀚与苏衍已候于立政殿内,宋安未死之秘,宋辑宁已将此事示于除裴朝隐以外的心腹大臣。
宁瀚躬身奏禀:“臣启陛下,安仁与戎翟的大军,已共压至烬城台外旬月,南夏储君谨慎,只守不出,倒教他们不便再往前压。”
勉之若命将士出城应战,安仁随意择一将领阵前血祭,届时师出有名,安仁与戎翟不至被正义之士群起而攻之。
宋辑宁端坐龙椅,问道:“宋靖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