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半点事,朝也拜,夕也拜,教我为难。
众人起哄。胤俄喊着:“户部!”胤禟喊着:“算盘!”胤禔大喝一声:“财神!”
四爷一击掌:“财神!大哥猜中了。九弟十弟一人杯。”
胤禟和胤俄冲大哥做鬼脸喝酒,胤禔一扬眉毛:“办差办糊涂了,还是算账算糊涂了?!”众人轰然大笑,胤禩折扇打着手心吟哦:
湖水本无愁,狂客未须浇竹叶。
胤裪笑着道:“八哥好情思,我也有了——美人渺何许,化身犹自现莲花!”话音一落,所有人一起欢呼高喊:“观音!”
胤禩温雅地笑:“这个太简单了。再来一个。一口能吞二泉江四海五湖水。”
“孤胆敢入十万千家万户门。”四爷忙推胤祉:“哥,你怔什么?快着点猜!”胤祉因一笑,略烦恼道:“这个可难了。水壶?”
“铁锅?”胤俄挥臂扬眉,正要接吟,不防一直闷声不吭的太子怪声怪气冒出一句:
“太阳能热水器。”
众人愣了一下,不禁哄然大笑,胤禔便来闹着胤禩,“好好的猜谜要你折腾的这么难——幸亏太子殿下猜中了,否则不都是要喝酒了?罚酒,我要提耳灌!”
那边胤俄唱着戏腔:“大哥呀~~八哥就是想要喝四哥的菊仙酿呀~~”
正不可开交,金常明匆匆进来,向四爷附耳说了几句,后退一步躬身听命,四爷登时紫涨了面皮,说道:“我府上的东西丢了,十弟府上的东西也丢了。刚十弟点王府侍卫去棉花胡同把这起子贼拿下,这群人居然喊着是八弟的手下!”又转脸对太子道:“太子殿下您看,这些人忒是奸猾,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不是污蔑兄弟名声吗?”此刻众人已是听呆了。
“果然是奸猾!”太子胤礽笑着脸上带刀眼里亮剑,又似笑非笑地瞅着老八道:“八弟,你要不要去看看?”
胤禩听见“棉花胡同”四个字,浑身打了个寒颤,胤祥现在压着东西来酒宴上?不是去刑部?那他是不是能半路上劫走?!看胤禟时,发现胤禟也把目光扫过来,四目一对立时会意,因也起身笑道:“我酒沉了,正好和老九同去。谢四哥的酒,改日我还席!”
“哪里的话!”四爷笑道,“一个夏天难得一聚,何况这场好雨!都坐着,十弟马上就来了,已经到八弟府门口了——金常明!各位爷带来的人都归你和苏培盛招呼,今儿上下一醉方休!这么些日子没见,吃醉了就正好在四哥这儿住着!”
众人也都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胤禩去?纷纷起身挽留,罚乱令酒,胤禩心里虽不安,又恨四哥那句故意的“八弟府门口”却也脱不得身。
更知道,他已经错失劫走东西的机会了!
胤祥命令侍卫们穿好油衣,搬箱子进马车,压着人,一路上浩浩荡荡地点着火把,披着蓑衣,来到雍亲王府。
此时风已经小了,雨点儿噼里啪啦地越下越大。银安殿几个皇阿哥除了老二、老八、老九连四爷,都已吃得醉眼迷离。
胤俄吃得乜着眼,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说道:“八哥还说要抠出来四哥亲手写的帖子哈哈哈哈。太文雅太文雅,你们做的什么对子?合该我今儿出出风头!”因咧着大嘴,晃着身体指着侍卫手里的大黑伞,大声道:
害了相思病,身体瘦如柴。
巴得团圆时,不觉泪满腮。
没有念完已是笑倒了众人。王府家丁见十阿哥发酒疯,都在廊下挤着看,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胤禟有心事的人,一眼看见自己的奶兄弟努达海在长随里头杀鸡抹脖子连比划带使眼色,说声“方便”,便起身来往后院走。
“好九爷!”努达海气喘吁吁追上来,禀道,“奴才急死了,爷只瞧不见奴才比划!”
外头“轰隆”一道闪电照亮天地,胤禟惊得身子一晃,几乎跌倒了,踉跄两步才站稳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喃喃说道:“……到底难逃一劫!棉花胡同……真被抄了?”达海慌乱地说道:“具体到底什么样儿难说,十爷压着东西在来的路上了!”
胤禟这才定下神来,说道:“抄了也好,省的爷天天坐立不安的做贼一样。只是四哥算计如此周密,行动中透着杀机,到底要做什么那,真要告诉汗阿玛不成?……你不要喝醉了,晚间我问你话!”说罢在更衣间转了两圈,装着没事人般回万福堂,勉强笑着,刚说了句“老十还有什么好诗,再来——”话未说完便是一惊,浑身汗毛直竖。
原来不但棉花胡同的人手都五花大绑跪在当院,“死”了的老刘居然也由两个兵士夹着押解进来!
院中气氛已经大变,王府护卫亲兵、年羹尧岳钟麒的亲兵站得廊下甬道上都是,一个个叩刀按剑杀气腾腾。太子胤禔胤祉等皇阿哥都出了正房,坐在檐前台阶上一溜摆好的椅子上,只胤祥是刚刚回来,椅子边上有个小桌,他正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喝着烫好的温酒就着小菜,和年羹尧小声说话。胤禟不再说话,挨着胤禩坐下静观事变。
“你还敢问爷‘什么罪’?”四爷披着防雨蓑衣,足蹬沙棠木屐,在台阶下踱着,面孔冷得罩了一层霜,咬牙笑道:“你这册子哪里来的,是谁的主使?拿这东西准备做什么大事?”因指着廊下堆着的二十几个箱子对胤禟道:“老九,你也去看看,四哥遍读二十一史,竟没见过还有这样的人间巨著!历朝历代的人杰都没这个能耐!”
老刘原先只是木着脸听,一抬头正看见胤禩的目光扫过来,便转脸盯着四爷笑道:“王爷稍安毋躁,历朝历代的官儿都这样的,历朝历代没有这样的巨著,我这行当不是正稀缺吗?我想叫老百姓都看看历朝历代官员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用不着什么人支使——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棉花胡同的人都是拿我的钱办事,四爷似乎也不必枉费心机株连别人!”
“好,够汉子!”四爷冰冷地盯视老刘一眼,懒洋洋地笑道:“但愿你到了刑部也能这般镇定!”说罢命金常明:“把他关押马棚!”胤禩见是话缝儿,冷冷笑道:“四哥,这样的东西送给刑部大牢就成?何须继续麻烦四哥?”
四爷笑道:“刑部大牢里我有点放心不下,怕他和他的老主子一样又突然急病死了。我正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
他的老主子是索额图的管家。索额图的管家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头。刑部里头的猫腻太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太子杀人灭口的。瞬间的沉默中,太子和八爷的脸上都是青红白紫地变化,尴尬难堪。只强撑着脸面。
人押走了,兵士也撤了,皇阿哥们的酒也吓醒了。大家各怀心思回到方才热闹的银安殿,面面相觑,不知话题从何开头。好半晌,胤禔作为大哥粗声道:“居然出来这样严重的事情!幸亏拿住了!”
胤祉方是接着笑道:“怪道四弟这么晚回来请客,有此一遇不虚此生了!也怪道刑部案子清不胜清,犯人进了大牢比在慎刑司还危险。只是这么大案子,四弟打算怎么料理?”
“弟弟心里很是为难,正要听听太子殿下和兄弟们的见地。”四爷变得很忧郁,颓坐在玫瑰摇椅中抚着脑门说道,“实言相告,就为这个缘故,我才请你们来……”
胤禩自斟一杯酒,一仰而尽,咬牙说道:“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交给刑部,按《大清律》办就是了,四哥有什么难为处?”
四爷看了看胤禩,关爱地叹息一声道:“傻兄弟,这老刘,至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老刘在京经营几十年,犯了不计其数的罪行,要没人撑腰他不敢,也做不到!难说我这些手足亲友里就没有牵连进去的。王法人情相悖,四哥又不想打老鼠伤了白玉瓶。所以要集思广益。”他颇为沉痛地低下了头,喃喃道:“我至今不敢告诉汗阿玛,这个案子难办。这个人的来历……哎。我也知道太子殿下同样为难。所以我想请大哥和哥私底下办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