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想了想说:“年羹尧是皇上的亲信,向来都是只听皇上一人提调,我是说不上话的。何况万里迢迢的,怎么说都不好,写信更容易坏事。”
徐元梦连忙说:“年羹尧的事不用你管。九爷不是要到他那里去‘军前效力’吗,汪先生最近也要去年某人那里,正好跟着九爷一道走。我已为他找到举荐之人了。国舅爷这里只须办一件事:除掉方苞!”
“啊!除方苞?他不过是一介书生,何必要打他的主意?再说,他在太上皇眼里很吃得开,想用离间计恐怕都很难。”
“软的不行,就给他来硬的嘛。”徐元梦说得似乎是不动声色,可听了却让人心惊。
隆科多问:“硬的怎么来?难道能闯宫杀人?”
“对!”
“皇上……”
徐元梦不容隆科多说下去:“皇上那边,也不用你费心。不久,他就要去热河秋狩,也必定会带着张廷玉而留下方苞,这就是机会。国舅爷,你不是领侍卫内大臣吗?比方说,畅春园里发现了‘刺客’,或者是有了‘贼’,你不就能带兵进园了吗?月黑风高,混乱之中,‘方老先生’不幸被‘贼’杀了,死无对证,就是皇上亲自问,他不也只能干瞪眼吗?”
这是要自己杀了方苞,陷害给皇上,要太上皇对皇上不满呢。隆科多过去知道,八王爷素有“八贤王”美称,徐元梦更是两朝帝师博学鸿儒,但隆科多也知道,说这话的人并没有看到八爷党等人的真实面目。今日听徐元梦这么一说才明白,他们竟然是这样地心狠手辣,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他沉思好久才说:“八爷令旨,应当说是能办的,可就怕两宫太上皇后出面干预。正是夏天,两宫太上皇后领着老妃嫔们住在畅春园。她们要是下令说不许带兵进园,不就全完了吗?”
空灵和尚又有了机会:“阿弥陀佛!老僧已经夜观天象,圣母太上皇后是活不到今年的。”
隆科多一个激灵,大夏天里透心凉。教育改革一事越发深入,胤祚的恶名传遍满大清,从小诸葛变成索命鬼诸葛。当初被康熙打压贬斥下大牢的官员都被新皇启用,连噶礼都从皇陵出来去山东任知府去了。不少朝中人赶紧地切断和地方教育一系官员院长们的关系,焚烧书信藏匿贵重礼物等等。
有一天休沐日,胤祚和胤祥在怡亲王府的书房外用下午茶,花木玲珑的背阴处,池塘荡漾夏天的香风一圈一圈。池塘里有丫鬟摇着小船采莲蓬,绿色衣服和荷叶一起生机盎然。胤祚看了这快乐风景两眼,品一口茶放下茶杯,对上胤祥的眼睛,坦然笑道:“我呀,这辈子长这么大,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皇上。”
他本长得女子般秀气精致,年纪渐长,也没显老,三十岁的脸堂,四十岁的智慧平和,通身成熟当权男子的松弛慵懒风范,看着好似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了。哪有一点传说中“索命鬼诸葛”的阴沉不羁邪气?
胤祥望着他眼睛里那抹陷在回忆的幸福光彩,深深一笑:“六哥是很有运气。”
胤祚一眯眼,这个十三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看见你这‘谦虚恭维’的笑容,我很想拍你一板砖。”
“六哥要打弟弟,还不是小事?只是弟弟明儿还要上朝呢。等弟弟度假休息的时候,六弟再打。”
“你还要拿出来不争不抢的态度?你不争不抢比那争的抢的还遭人恨。”
“六哥,弟弟是诚心的。”胤祥是真心觉得,既然他有四哥,那么其他兄弟嫉妒一点对他冷眼打骂,都正常。他甘之如饴。
但是胤祚越发生气了,白着他瞅胤祥。
“听听你这张嘴。今儿得罪了我事小,明儿把九弟十弟十一弟十二弟十四弟……得罪了事可就大了……”
胤祥:“……”他怎么忘记了是不能和他这六哥谦让的,越让他越觉得你在炫耀。
胤祥一挑眉,冷哼一声:“瞧瞧六哥说的。我不过就是多说几句,六哥就这般模样,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知道多嘴就成。”胤祚板着脸,表情却是缓和了下来。还端起来茶杯品茶,颇为感叹地说道:“说起来做事做人,在兄弟中你我也算另类知己了。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血缘之论哉;既有血缘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十四弟哉!”
胤祥:“……”六哥果然疯魔了。自从六哥从对圣母太上皇后的孝顺中跳出来,对十四弟也越发冷清了。看人待人几乎都不看血缘,只看心意相通。
“六哥,血缘是一种亲近。知己是一种亲近。二者皆有,是另一种人生至极之乐。”
“……也是,不是血缘,我也遇不到四哥。”胤祚喃喃自语,面孔藏在茶杯里,动作优雅地品一口茶。“皇上不给士大夫们面子,君臣之间矛盾越发深重,爆发出来越发激烈。”
“圣母太上皇后的身体好转,是好事。但是河南……。”胤祥忧心忡忡。“六哥忙于教育改革可能还不知情。”
“哦……”胤祚有了兴趣。
胤祥叹息道:“弟弟和六哥简单说说。”
上个月,李绂从两广进京路过河南,河南巡抚田文镜对李绂招待的也不错本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就在河南出事了。田文镜本来在管理下属方面就非常严厉,尤其讨厌这些儒生办事太慢,拖拖拉拉。稍有不满就上疏弹劾,而信阳知州黄振国却一直不听田文镜的话,于是田文镜找了个机会上折子弹劾黄振国。
这样一来李绂不高兴了,指责田文镜是故意□□读书人,李绂进京见到雍正后就说田文镜在河南如何如何贪虐,而且替黄振国等人辩解,还说黄振国已经冤死狱中。田文镜在被李绂指责之后就先上了折子说李绂和黄振国是进士同年,相互袒护。李绂后上疏辩解,田文镜也上折子辩解,嘴仗打着越来越凶,黄振国被押送刑部候审。
胤祚的茶品不下去了,放下茶杯,微微蹙着细长的眉道:“黄振国其实是蔡珽的亲信,而李绂和蔡珽的关系极好,而黄振国和李绂又是进士同年之谊难免有个人主观情绪在里面。李绂代表江南陆王心学一派科举文人,而田文镜乃是杂官出身,一路爬上来颇为艰辛,一贯对清高的科举读书人有偏见,看不起儒生以及对儒生要求过分严厉也存在缺点,……”
“正是如此。蔡珽乃是汉军旗文臣世家出身,其父曾经是云贵总督。而李绂是寒门科举子弟,才华出众师从陆王心学传人,会做官能钻营,李绂和蔡珽交好,还和徐元梦、三哥交好。他们的门生故交遍布朝野。而田文镜代表的是捐官、幕僚官等等杂官,去了山西一趟和李卫交好……”
“看来,随着改革的推荐,朝中出现了改革派和保守派之争,科举官和杂官之争了。如今的科举官们老师同学同年盘根交错,和隋唐时期的七大姓世家多么相似。”胤祚脸上出现一抹讥讽,望着胤祥的目光里带着笑。“会考府,是将天下官员全得罪了吧?”
“和六哥的改革得罪人一样。”胤祥微微一笑,依稀俊朗的脸消瘦见骨,越发显得棱角分明的英气蓬勃。黑眼圈明显略显疲惫的眉眼间从容稳重。曾经的伏虎少年,终究是长成可担重任的国之栋梁。“科举文人大多联合对抗改革,维护既有利益。杂官们大多支持皇上改革努力朝上爬。类似隋唐时期七大姓世家和科举文人的争斗。我所担心的是,皇亲国戚八旗勋贵的态度。隆科多、年羹尧、李卫、田文镜等都会被牵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