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就在整个人撞上栏杆,果真翻了个儿,往下坠去时,被人一把拽住手臂,顺势往上一提,免了被摔死的命运,又重新稳稳站在了地上。
“小心点儿,这地面上结了暗冰。”耳边是景铎带着两分粗喘的声音,一双手臂隔着厚实的大毛衣裳,牢牢地托在她的手臂上,可徐皎垂着眼睛,清楚地看见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两只手青筋绽露,而且微微发着颤。
徐皎低垂的眼睫颤了两颤,过了好一会儿,才惊魂未定般抬起眼儿,直直望向景铎道,“原来是这暗冰的鬼啊!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多亏大哥哥在,救了我。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大哥哥几时功夫这般好了?”从他方才站的那一处离这儿可不近,他顷刻间赶到,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景铎却是哼道,“你可别小瞧了你大哥哥我,我自幼也是老头子延请了名师与你二哥哥一般教导的,平日里不施展,不代表我没有这身手。不过想来方才是见情况紧急,这才有些超常发挥了,我都没有想到我居然能够跑得这么快。二妹妹,咱们这到底算是兄妹情深啊,所以,二妹妹有没有被我感动了?”景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折扇打了开来,一双眼睛从折扇后探出来,望着徐皎,眼底尽是藏不住得意的笑。
徐皎额角青筋蹦了两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暖阁内两串脚步声匆匆而来,是负雪和红缨俩,脸色都是不太好看,到得跟前便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等有罪,没有随侍左右,险些让郡主出了大事,伺候不周,请郡主责罚。”
“这也怪不着你们,是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会儿,非不让你们跟着的,好了,都起来吧!”徐皎语调淡淡道。
景铎一边轻轻扇着折扇,一边兴味地瞄着她们主仆几人道,“我就说你这几个侍婢怎么不见踪影,原来是被你撵走了,我说二妹妹,你这也太任性了些,瞧瞧,方才的事情多危险啊?要不是有你英明神武,神功盖世的大哥哥在,你今日只怕真就要出大事了。”
“是啊,我就是任性,所以今日就是摔死了也是活该。”徐皎淡淡哼声道。
景铎轻扇折扇的手微微一顿,“二妹妹这回回来性子好像比从前更执拗了些。”
“人嘛,遭逢巨变,这性情难免有所改变,这事儿,大哥哥应该很有经验才是。”徐皎不咸不淡地应道。
景铎被这颗不软不硬的钉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干巴巴地笑道,“二妹妹这口才也是越发了得了。”
“比不上大哥哥,一直都是这么的辞藻丰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尤其夸起自己来更是如此。”话痨一个,人设鲜明得很。徐皎说罢,也懒得去管景铎的脸色,一边举步往暖阁内走,一边道,“大哥哥别站在那风口上了,快些进来吧,今日可是给大哥哥备了一桌好吃食。”
景铎目下微微一闪,脚跟一旋,跟着她随后而入,进得暖阁便是夸张地深深一嗅,赞叹道,“这是什么味道,闻着便甚是鲜美啊!”
“这是我早前欠了大哥哥的一道吃食,大哥哥不妨回想一下,猜一猜是什么?”徐皎一边已经坐到了桌边,一边笑着问道。
景铎过去时一看,那桌上独独摆着一口大锅,偏偏却盖着盖子,可却挡不住那鲜美的味道直往人鼻翼里钻。“我这个人自来就喜欢吃喝玩乐,可记性却是不太好,早前与二妹妹一道吃的东西也不少,说过的话更是不在少数,这又有些久远了,实在是想不起来,还请二妹妹原谅则个。不过我虽记不得,可对吃食却甚是在行,光闻着这个味道,也能闻出点儿端倪来,我猜啊,这锅里炖的是鱼,只是到底是什么鱼”
“大哥哥让人好生伤心。若只是寻常的一般吃食也就罢了,这可是我刚回凤安时,大哥哥奉了祖父之命带我东湖游玩之时的事儿,那算起来是我们兄妹头一回单独出行,别说这吃食了,就是那日我与大哥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哥哥怎么就能忘了呢?罢了,罢了,忘了便忘了吧,怕是我提醒了大哥哥,大哥哥也是记不清的了。”
“不过,我可以说给大哥哥听听。那日啊,我和大哥哥到了东湖边,看着了些野鸭子,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当时便吞着口水对大哥哥说,这野鸭子烧汤说不得别有一番风味,还有那野鸭蛋,也是世间美味。大哥哥就说,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那东湖里最好吃的,就是那白鱼呢。我初到凤安,自是没有吃过白鱼,大哥哥便应下有空带我去吃那东湖白鱼,可我却不服气。说这东湖白鱼再好吃只怕也比不过我吃过的黄河鲤。”
“大哥哥从未吃过黄河鲤,自然是不信,我便夸下海口说,有朝一日定要请大哥哥尝一尝这黄河鲤,让大哥哥承认自己说东湖白鱼是天下第一鱼的话是错的。那个时候少年心性,只想着争个高下,后来,大哥哥确实请我吃了这东湖白鱼,也确实美味,我却一直未能履行我的承诺,请大哥哥尝一尝这黄河鲤。今回倒是巧,正好庄子上送了这么两尾黄河鲤来,大哥哥又在我府上做客,我就让厨房烹制了。如今啊,我早就没有与大哥哥争个输赢的心思了,可却真心想请大哥哥尝一回这黄河鲤。”
徐皎笑得灿烂,景铎却是皱起眉来,“二妹妹说的当真有这么回事儿吗?我怎么半点儿也记不起了。倒是你之前说的野鸭子和野鸭蛋的事儿我有些印象,你那个时候不还笑话我说,我拿不起弓,打不了猎,连个野味也不能为你打吗?说什么不会泅水,不会淌水,不然好歹还能给你捡两个野鸭蛋吃,还说我这么弱,根本不男人。”
“大哥哥这记性不是挺好的吗?记得这样清楚。”徐皎曼声笑道。
景铎一顿,一挑轩眉,带着两分恼羞成怒道,“那不是你提醒的吗?再说了,这么丢脸的事儿,自然记得清楚。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世间怎么能有你这么只想到吃,数落起自家兄长来半点儿不会口下留情,连委婉都不会的小娘子。”
“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满凤安城都不会有人弄混的大哥哥和二哥哥,原来也可能是同一个人。”徐皎的笑弧扩大,一双眼却是骤然冷了下来。
“阿皎的话什么意思?”景铎不解,蓦地一锁眉心。
徐皎望着他,嗤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面前的人是景大郎君,但其实有可能是景二郎君。同理,所有人都以为是景二郎君的,也有可能是景大郎君。毕竟,你们是全凤安城都不会认错的人,那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个性鲜明,南辕北辙,可偏偏,却共用着同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