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美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却丝毫不能缓解景铎面上的阴郁,他瞪着徐皎,眼底暗潮翻涌,片刻后,终于是一咬牙,蓦地拔身而起,就是转身拂袖而去,连句招呼也没打。
徐皎抬眼望着他的背影,亦是神色几变。
“郡主……”暖阁里莫名安寂下来,负雪没有忍住,轻声问道,“所以,活着的到底是大郎君,还是二郎君?”
徐皎目下微微一闪,“谁知道呢!不过,我知道,我这位哥哥,怕是在咱们府上待不住了。”
话落,她微微一顿,抬眼对着负雪和红缨笑道,“这黄河鲤难得,而且这么一大锅汤,我也喝不完,你们也一起尝尝。文桃呢?去将文桃也叫来,有好吃的可不能漏了她呀……”
景铎果真一刻也没有多待,径自就离开了忠勇侯府,回到景府时,却是被面有难色的门房一路追着禀告道,“大郎君,老太爷嘱咐了,让郎君回府就立刻去外书房见他。”
景铎脚步微微一顿,下一瞬到底是脚跟一旋,便是往外书房而去。
到了外书房外,大千和二水与往常一般,很是乖觉地双双等在了门外,独独景铎一人走进房内,房门关上,迎面就是一只茶盏砸了过来。景铎眼中暗影一闪而没,却是躲也未躲,由着那茶盏直直砸在他的胸口,茶水泼溅了他一身,而那茶盏则顺着他的胸口,滚落在了地上。
景铎却仍是一动不动,就那样站着。
桌案后,扔出那只茶盏,景尚书双手撑着桌面,胸口急速地起伏着,过了片刻才和缓过来,怒瞪着景铎道,“你这会儿倒是不躲了,偏我跟你说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你居然跑去了忠勇侯府,还住了下来,是生怕旁人不会发现是吗?”
还真被人发现了。景铎在心里默默答道,面上却没有露出丁点儿端倪,轻声回道,“如果挨这一下能让祖父息怒,我自是不会躲。祖父放心,我有分寸,我如今这样,做什么旁人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早前她回来时,我不让你见,你也不敢见,就是怕会露出破绽,谁知你居然还是在街上跟她遇到了,虽然被她揍了一顿,但好歹是没有惹出麻烦来,我还暗自欣慰了一番,觉得你是长进了,这颗自她回到凤安城起就一直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了些。谁知,你转眼就又闹了这么一出。她不过就是生了一场病,你媳妇儿也去瞧过了,说了没什么大碍,你偏生就坐不住了,非要自个儿去看。我就问,你自己去看了,又能看出个什么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你以为,她如今没了丈夫,成了寡妇,你和她之间就有可能了?你别忘了,在你成为景铎时,在你娶了崔氏时,你们之间就永远没有可能了。”
景铎黯下双眸,没有言语。是啊,能看出个什么来?她本就不需要他的陪伴,他不过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渴盼,非要亲眼见着她无事才能心安,然后借着如今的身份,想着能多看她一眼是一眼,没想到,从以前到现在,这点儿不能宣之于口的渴盼,终究都是奢望。
“祖父,我没有忘,也不敢忘。我和她之间,并不是现在,早在相遇的最初就不可能,我都清楚。”
景铎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一张俊脸上笼着挥之不去的黯然,自带桃花的眼尾上挑着,却已红湿,喉结微动,额角与手背上青筋绽露。
景尚书见他这样,喉间亦是滚动了两下,最后终于是长叹了一声,面上神色亦是和缓了下来,“你清楚就好,可是睿深啊,你别怪祖父,祖父不是刻意要戳你的痛处,祖父又何尝不心疼你,何尝不盼你能得偿所愿。可是罢了,终究是造化弄人,你能明白最好。祖父相信你能分得清主次,也相信你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回来自然是最好了,要紧的时候你可莫要钻了牛角尖。”
“祖父放心。”听着祖父喊着他睿深,景铎双目幽幽,他早就不是景睿深了,他是景铎,也只能是景铎。他的兄长用他的命将他绑在了这个名字之上,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是他任性了。就这一回吧,从今往后,他会时刻谨记着什么才该是景铎做的,该他做的。
景尚书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罢了,眼下还有许多要紧的事儿需要你亲自把关,你且自去忙吧。”
“是。”景铎拱手行了个揖礼,然而还未及动,外头就是隐约传来了些许响动,听着二水和大千两人的请安,又笑着招呼道,“大娘子怎么过来了?”
景尚书与景铎主仆二人对望一眼,景尚书突然就是拔高了嗓音,怒声斥道,“滚滚滚!瞧着你这副样子就来气,快些滚出去,省得碍了我的眼。”
“是是是!我这就滚,祖父你可别气病了,当心身子!”景铎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调调了。
“滚!”景尚书一声暴喝。
景铎笑呵呵走出书房,到得门口,将折扇一展,笑着对二水吩咐道,“好生照看着老太爷,可别真让他气病了。”
转过头,对着崔文茵蓦地一掀唇角道,“大娘子怎么过来了?老头子脾气不好,大娘子往后还是少来外书房讨骂了。哦,倒也不是,老头子自来只骂我,对大娘子倒是宝贝得很。”说罢,也不顾崔文茵是什么表情,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施施然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