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看过宴会之时,她被妃嫔们话里的机锋与勾连,气得直抓案面。
她必定是恼恨的,可大抵想在他跟前扮温婉,便笑得大度,或直接装傻。
他对莺莺燕燕无甚兴趣,酒菜也食之无味,于是就如幼时那般,在一场场的宴会中寻消遣。
这一消遣,便是找个人来观察,而这个人,便他的皇后。
也不知为何会观察她,许是位置离他最近;又许是在场数众,她于他相对熟悉;再或是,她神色最为丰富,很难不引人注目。
甫一开始,他能听到她暗自咬牙的声音,听到她呼吸急促,或看到她手垂下来,将裙面抓得发皱,到后来,连她眉间的一条皱褶,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骄横的皮囊之下,也有极力克制的一面,并非如外间传言的那般不顾场合,简慢无状。
可这般隐忍,到底没有持续多久。
掌掴后宫之事,母妃将袁家夫人召进了宫,亦传了她过去。
那日正逢初一,他按祖制,去了坤宁宫留宿。
想来白日里母妃做了些提点,或是小施惩戒,总之那一夜,她辗转难眠。
假寐到半夜,听见她在低泣,他有些不忍,正欲宽慰两句,她却吸了吸鼻子,轻手轻脚爬起来。
下榻之后,隔着帷幕的纱,见她抱着双臂蹲在后面,默默流泪,静静发呆。
长发铺在那窄窄的背脊上,近乎包住了她一整个人。
那日后,她有了转变。
进退得当,喜怒不形,不再失了中宫仪态与底下妃嫔较劲,还总周全着,提醒他哪天该赏些什么给哪宫哪殿。
看得出她在平衡六宫,而他生出一股恍惚之感,自己在适应这九龙座上的身份,她亦在学着,如何当好一个皇后。
然而皇后是职衔,当她以这个身份与他独处时,也便与先前大为不同。
譬如她不再去乾清宫寻他伴他,反而总给其它妃嫔与他亲近的机会。
再譬如,以前床笫之上例行公事的是他,可到后来,敷衍的明显变成了她。
他困惑过,不知那样可否被称作敷衍,但起码看得出,她并不多欢喜。
她再没了扭捏作态,亦不像先前那般极力逢迎。每逢日子,她便主动解衣躺着等他,他犹豫,她直接便滚入被盖,拿后脑勺对着他。
尔后不久,便会听到她匀停的呼吸。
再感受不到她的依恋与示好,他说不清什么心绪,然而次数多了,他胸口闷如堵石。
后来,杭氏入宫了。
关于杭氏,他曾在青城山见过。彼时他正在服用谢家送去的药,杭氏唤他表兄,他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哑疾痊愈了。
后宫并不缺人,杭氏也并非近亲,然而母妃是个长情之人,感念杭家一些细碎旧恩,便欲留杭氏入宫作个伴。
对于杭氏的去留,他的皇后无可无不可,但授阶之时,却又出言阻拦。
那时刻,他竟好似感到一丝喜悦。
诚然后宫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他来说并无差别,但杭氏成了杭嫔,皇后更连敷衍他都不愿了。
到日子,她说来了月信,不肯与他同房,且月信时而在初一,时而到十五。
他不懂这些,几回之后生了疑窦,便于私下召了太医询问,方知女子信期确有不稳的,提前推后皆有可能。
但皇后信期,太医院的脉案上有所记录。
他看过了,确有提前或推后,但都是一两日,且从来不在初一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