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来了,你们还欺负她吗?”她弹了弹几个调皮鬼的脑门,几个小孩立马鬼哭一样地申诉:“怎么可能!明明每次都是刘小娟追着打我们!”
林惜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课间顽童嬉闹,也有稍微大点的孩子在看书写字,粉刷的墙壁斑驳,被几个小孩涂画得掉下大块,林惜岚撑着脑袋望向他们,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困雀山后,她常常感到一种无力感,这种失落完全不逊于在京城的落魄。
山里的落后是全方位的,不论环境还是人群,越是了解,林惜岚越对现状越是悲观。
远的不说,刘小娟家的事便远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她和学生保证得信誓旦旦,心中却毫无底气,刘小娟还能来上学吗?林惜岚难以乐观。
再拉长了想,这间村小的学生,有几个真的通过教育走出大山呢?不说初中,村小连五六年级都没有开设过,升学必须要去邻村或者镇上。单凭这样的条件,又谈何改变命运。
母亲说,她来这里走走,迟早会明白她的坚守。
林惜岚来了,可依旧怀疑这一切的意义。
她们所做的不过杯水车薪,爱莫能助。
林惜岚尝试联系过支教团队,去给项目官网留言,可结果不尽人意。
教育的落后不过是这片贫瘠土地的副产品,而当翻开祖国地图,无数山脉耸立下,贫困如附骨之疽,赤裸得让人无力展望。
就像这间飘摇的乡间小学,还有一张张或麻木或懵懂的孩童面孔,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山外世界的资源,可或许归宿便是沦为精英机器下的平庸耗材。
又或许连平庸也是奢望。
林惜岚无法忘记刘小娟的眼神。
——卑微惊惧,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
她也无法忘记小姑娘怯生生叫她时亮起的希冀,将欲枯萎的藤蔓汲取到丁点养分,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努力地向上攀爬。
如果没有他们锲而不舍地走这一趟,女孩的一生或许就这样隐没在郁郁深山中了。
灿金的晚霞染红了天边,散学时,孩子们挨个同林惜岚告别,脆生生喊:“林老师,明天见!”
她们穿得都很旧,晒得黑黢的干瘦面孔,头发里偶尔还会有跳蚤,不会控制情绪,也不怎么懂礼貌,经常会吵架或把人气到,有的学习不好也不爱学习,放在城里,这都是没救了的差生集中营。
可这些问题不是生来就有的,她们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引导,没有人负责,最后什么都没搞清地被送进社会,快去打工吧!所有人都这样朝她们吼。
她们甚至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就晕头转向地成了大人,然后和一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生孩子。
这样的故事已经太多,多到完全称不上新闻。
可林惜岚每每从母亲口中听闻,都觉得难过。
学生们的背影逐渐远去,林惜岚远眺着,过去对母亲的不满和质疑忽然放了下来。
她的心脏变得和缓柔软,和母亲奔波挽救的那些孩子们相比,她已经足够幸运。
而一丢丢的幸运,正是她站立在这片土地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