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白正乾先走了。
他是在睡梦中溘然长逝的,神情甚至很安详。
程竹君第一个发现,立刻把唐丽人转移到另外一个房子里,才向冬生和谈凤蕙报丧。
唐丽人因为记忆力萎缩,思维和语言能力已经变得像个孩子……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家里人要让她和老伴儿分开。明明昨晚临睡前,老伴儿给她打了热水泡了脚,还哄她吃了药,说明天天气好就带她去公园放风筝的……
儿女们不敢把真相告诉唐丽人。
程竹君一直陪着唐丽人,冬生处理父亲的后事,谈凤蕙将所有的家庭成员全都聚集回来……
唐丽人还是猜到了。
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一直抱着她和老伴的相册发呆,默默地抚摩着照片上的老伴儿……
第二天,唐丽人也倒下了。
儿女们都慌了,他们轮流陪护在母亲病榻前,藏住悲伤,笑着哄她吃饭、喝水、吞药……
唐丽人摇摇头,说道:“我要走了。”
儿女们大恸,忍不住哭着求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唐丽人好像又清醒了。
她不再像个孩子,而是很冷静的吃饭、喝水、吞药,又一一交代儿孙们:要认认真真工作,脚踏实地做人。
儿孙们当着她的面,含笑应承,背地里却难掩悲伤。
后来,唐丽人又糊涂了,像个孩子似的闹。她好像回去了过去,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说“当家的,你打铁一整天,可累咧!你歇着等我来烧饭哟!”,一会儿又笑嘻嘻地说“当家的,你吃这肉包子吧,我不饿我不想吃”……
第三天凌晨时分,她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喃喃说道:“我再等等他,他会来接我的……他说过的,我们什么时候都会在一起,去哪儿都在一起……”
天快亮的时候,唐丽人也去了。
短短几天里,二老相继离世。
疼得儿孙们撕心裂肺,彻夜痛哭。
程竹君也很难受。
为二老办完了后事,她也瘦了一大圈,终日陷入忧伤之中,恍恍惚惚的,精神也不太好。
这天,白南生过来找她,“我后天要回部队了。”
虽然程竹君和白南生结婚三年了,但两人之间没有经济往来……他们各住各的、各用各的。
白南生的话,宛如尖刀捅入心脏一般,痛得程竹君脸色惨白。
她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后天要回部队,也就是说,明天和她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是吧?
白南生见她那么悲伤的模样儿,就低声劝慰:“你别难过了,这一天总会来的。”
程竹君闭了闭眼,点头,“那明天吧,明天几点?”
白南生愣住。
——明天?啥意思?改明天吗?还有,几点是啥意思?火车开车的时间?
程竹君心里难过,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哽咽着说道:“你告诉我几点,我自己过去……明天见。”
白南生本来想再劝劝她,可看到她哭得那么凶,不敢再多说,就匆匆说了句,“早上八点半!要不要……”
要不要我来接你……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程竹君就哭着说了句“我明天会准时到的”,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白南生:……
成吧,他得赶紧去火车站办火车票改签。
程竹君心里难过,哭了一夜。
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然后又被闹钟吵醒。
她哭着起来洗漱过,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带上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和结婚证,提前一小时赶到了民政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