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赵希言乘车离京,前往北平府督造宫城,后有大臣上奏,以燕王年长,冠礼既成,便该要纳妃,为皇室延绵子嗣,皇帝不为所动,甚至以家事为由斥责臣子僭越。久而久之,上奏的大臣便渐渐少了。
永康元年五月,吏部考绩,迁湖广清史司郎中孙万城为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武英殿——
“皇爷,翰林学士张九昭求见。”太监入内通报道。
“宣。”
绯袍公服的官员气宇轩昂的跨入殿内,持笏躬身道:“陛下。”
“张卿已许久未曾单独来见朕了。”皇帝喝了一口提神的浓茶,“前些时辰还告假离京,都忙什么呢?”
对于皇帝亲切的问话,张九昭抱袖再次躬身,“臣在忙……婚事。”
皇帝愣了愣,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望着眼前的臣子,“婚事?”
随后张九昭从袖子里掏出一分奏疏递到皇帝桌上,“请陛下过目。”
皇帝拿起将其打开,仔细的阅读了一番,大惊道:“文卿要娶妻了?”
——一年前——
燕军攻破应天京城,燕王赵择率军攻入紫禁城,换下旗帜,燕军进入内廷,皇帝却暴病身亡于乾清宫,乾清宫内的宫女太监落荒而逃,殿内只有一名旧臣仍守在榻前,乃成德年间的进士。
“好好回去歇息吧。”
燕王的一句话,让这名进士逃脱了弑君的嫌疑与罪名,他向燕王跪谢,随后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乾清门,此刻的紫禁城内,弥漫着硝烟,到处都是逃窜的宫人。
他踉踉跄跄的走出紫禁城,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觉得将要窒息一般,就在他逃离出紫禁城,那扇厚重的宫门时,忽感全身乏力,让他觉得无比的疲倦,下一刻即将倒地。
“大人。”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时,身体被一个瘦弱的身躯所接住,肌肤传来的温暖,融化了他冰冷的身体。
痛苦与愧疚给带来深深的自责以及质疑,女子将他扶上车,他便问道:“你怎知我在宫中?”
“宫里有你想见的人,这种时机,你当然不会错过。”女子知心的回道,旋即拿出帕子将他额头上的汗一点点擦拭干净。
她是如此的了解他,听到这番话,一向处变不惊的人却忍不住颤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无数个日夜,我带着仇恨,幻想过这一切,可是最后,我却丝毫都开心不起来,为什么,我明明是那么的恨他。”
女子听后一阵心疼,又见他面容痛苦,内心挣扎,于是眼里充满了怜惜,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抚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早在他抛弃你,抛弃你母亲时,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不可能善终了,是他亲手扼杀了你,恶人应该受到惩罚,他逃不开这因果报应,也必须受到惩罚。”
他蜷缩在女子的腿上,这是第一次,他在人前前展示自己的弱点,“我看到了悔恨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泪水,顺着苍老的皱纹落在枕上。那一刻,我……
心软,我没有动手杀他,但他却死在了我眼前,在我眼前,从床上滚落,狰狞着面孔,像是在乞求原谅。”
老皇帝死前的忏悔,并没有得到他的原谅,于是病中垂死挣扎的人不再苦苦支撑,任由死神将他带走。
老皇帝死了,满怀愧疚的死了,也许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几十年过去,已变得如此出色,那份愧疚与悔恨便骤然增深。
曾几何时,老皇帝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这位自己钦定的新科进士一样出色、沉稳,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天会如此戏弄他,给他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即便他知道这是燕王的精心设计,他仍旧带着对长子的悔恨,离去。
仇人死了,他却高兴不起来,“我报了仇,再也没有仇人了,但我……也没有父亲了。”
——武英殿——
绯袍拱手回道:“回陛下,是的。”
皇帝再次看了看奏疏,“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孙万诚的三姑娘?”
张九昭点头,“孙氏已过双十,迟迟未嫁,皆因臣,而今天下大定,臣不敢再辜负。”
“原来你告假去湖广,竟是去提亲了。”皇帝摸了摸胡须,“当真想好了?”
张九昭点头,“臣近不惑之龄,娶妙龄女子为妻,恐为人所笑,本不愿,然孙氏不弃,臣又何敢辜负。”
“孙万诚,朕有早有耳闻,吏部考核之时,湖广将他的政绩呈上来,此人刚正不阿,是个能臣,其女孙氏……”
皇帝摩挲着下巴,望着那份奏疏上的名字,觉得很是耳熟。
“燕王殿下在京时,曾向陛下写过一封家书,便是征求父母之命,娶刑部尚书孙万诚之女为世子妃。”张九昭道。
皇帝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便又道:“听闻这位孙姑娘,可是了不得的才女。”
张九昭点头,“是,不得不说,燕王殿下的眼光一向是好的,先帝曾赐婚她与世子,她不从,便击鼓面圣,被先帝称为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