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游客在这里与彩虹合影,还有家长向孩子讲解彩虹形成的原理。
雨后的天然彩虹总是短暂,人造景观却能长久持续。
沈绒坐在长椅上休息,望着迷濛水气中的弧光,一时静默。
少顷,身边传来沉稳的男音:“大小姐。”
她侧首,又看见了谭信。
他还是老样子,一身衬衣西服严严实实。温莎结系得端正,只露出脖颈处的小块肌肤,严谨又克制。
游乐园里气氛休闲,如此正式的衣着有点格格不入。但他总能降低存在感,融入环境。
“让你负责关于我的事情,是大材小用。”
沈绒说得很平静,就事论事,没有讽刺的意味。
谭信身份特殊,远非寻常的霍家下属可比。他从小就被遴选出来,由霍白亲自栽培。
这是霍家传统,每一任家主在世时,常会亲自培养下一任继承者的心腹和得力助手。被培养的下属必须经历一系列严苛考验,最后通过考验者,皆能力超群,能独当一面。这些人名义上是霍家的下人,但他们只忠诚于家主,又拥有极大权力,就连霍家旁系的人也要看他们的脸色。
谭信是这类人中的出类拔萃者。他当然不可能每天亲自跟踪沈绒,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但之前每次都是他代表霍家与她联系,此刻又出现在她面前,说明关于她的事宜都会直接向他汇报。这依然是大材小用。
谭信没有回应她的感慨,沉默着来到她身边。
“你坐。”沈绒道。
都是平等的人,她不习惯谈话时只有自己坐着,而对方站着。她身下的长椅颇为宽大,旁边还有很大的空位,足够坐好几个人。
按照霍家规矩,下人在主人面前不能随意落座。但如果主人有令,就要服从。
于是谭信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臂之距,却像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的坐姿普通而随意,整个人都是放松的。而他坐得俨然端正,身影挺拔如竹。
她望着前方的人造彩虹,话却是对他说的:“虽然我讨厌被跟踪监视,但这次要感谢你。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不会主动现身救人。”
沈绒之前并未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可见监视任务本该秘密进行。但这次为了救人,那两个年轻男子暴露了身份。他们不敢自作主张,定然经过上级允许。
谭信依然沉默。
沈绒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与霍家的其他人不同。若是旁人,不会管一个陌生平民的死活。”
谭信沉声道:“是属下擅自违背规矩,理应受罚。”
“不,你没做错。人命关天,霍家人的命不比其他人的命更珍贵。”她认真道,“你与我之间也是平等的。没有人理应从出生那天起就高人一等。”
她明白,对方不可能赞同这样的观点,就像有神论者不会认同无神论者。
果然他又恢复沉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两人周围依然环绕着水声、音乐声、欢笑声,人群喧嚷不绝于耳。
“无论如何,感谢你当初对我说的那番话。”她低声道。
望着璀璨的虹光,她回想起生命中的至暗时刻。那一年,是她人生巨变的转折点——
母亲自杀身亡;
霍白与苏荟结婚;
周即温订婚出国;
苏荟怀孕,跌落楼梯流产;
沈绒被陷害,离开霍家……
种种变故在短短一年内接踵而至,宛如山崩海啸。对于年轻天真的豌豆公主,每一桩变故都足以构成毁灭性的灾难。
在那一年之前,她的生活美好得宛如童话,流淌着奶和蜜。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再回头去看,昔日的完美世界原来都是虚假的空中楼阁……
刚离开霍家的她,咬着牙四处打工,备尝人情冷暖、世事艰辛。
有一次,她打工时被无理取闹的顾客辱骂。这不稀奇,但情绪的日积月累就像层冰积雪,只差最后一片雪花,便能引发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