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黑吞没一切动静,仿佛也隔绝了所有情绪。
系统的摄像头才刚刚升起,高空深藏恶意的诘问落下的同一时间,时洛平静的声音紧压着空中未散的尾音,淡然响起:
“我为什么需要内疚?”
时洛没有歇斯底里,也不见颓然崩溃。
暗色中看不见她表情,但是听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坦然,系统甚至能想象出她此时轻轻挑起的眉眼,微微一愣。
心劫问心,是历代神族大能进阶必闯的一关,也是折损率最高的一关,不动刀枪,却比任何一劫更凶险叵测。
以前从未听说神魔混血也会经历问心劫,现在想来,或许只是没有先者能顺利活到心劫降临的时候就在诸多磨难中身死道消,也或许是到了这一步的寥寥数人,无一幸免全部都倒在这一关——因此才一点风声都不曾传出。
其实倒不是很难理解。
系统代入已知数据稍稍运算了下,神魔混血因为体质原因最易暴戾极端,又因为身份注定了比旁人更坎坷,像这种专门针对心理薄弱点的劫难,几乎是无解的致命打击,成功率渺茫的小数点后面一串零一眼数不清,需要用到人类的科学计数法。
但是此时——
时洛轻声反问,情绪平静得不可思议,好像对旁人来说慎之又慎也不为过的心劫,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无聊至极又糟糕透顶的必经流程,繁琐,无用。
她甚至连敷衍都透着轻蔑嚣张。
系统不可思议极了,可是分明她刚刚还肃穆又沉静地在光幕前,目光深深,不肯错过任何一刹画面,即使是这样深沉的情绪,也能说压下就压下……不愧是个能走到今天的混血——是个狠人。
至少系统现在已经找不到她的破绽,周围环境溃散,投在时洛侧脸上晦暗明灭的彩色光影随之熄灭,好像只是一场盛大离奇的幻觉。
她好像一直这样——
系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洛和浅兮的初遇,重伤的小时洛从溪水里走上来,伤口裹在袖子里,面上却看不出一点虚弱疼痛。时洛总是习惯性地藏起一切弱点,即使浅兮显然在她心里地位独特,她好像也没放任浅兮走太近。
系统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时刻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将所有人和事都强势地划分到某个区域外,只要她不想,无论是亲密的挚友亦或是威名赫赫的心劫逼问,都休想勘得她一丝真实的情绪。
——不过也是好事吧,系统不求甚解地想。
按照丰富的历史数据分析,这至少说明情况尚在大佬掌握之中。
系统自我安慰地想。
“安乡三百余人,因你缘故而惨死,平添无妄之灾。”
“你心安否?”
心劫的声音如冰山寒川,因为时洛的反驳,祂语气又严厉了几分,震荡回响在这方空间,仿佛天怒。
暗沉沉的墨色透出萧瑟肃杀的意味,将一人一统围困其中。
剑拔弩张。
周遭气氛紧绷成一条满弓的弦,仿佛下一秒就有无数利箭离弦而出,无情地将他们绞杀当场。
……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掌握之中。
系统沉默片刻,不死心地翻找自己的资料库,试图从知识的海洋里一条检索出足以保命逃跑的办法,可惜它将整个数据后备库的数据检索了个遍,一无所获。它是集合了整个神界智慧的产物,三位上古神为了避免系统第一次见到时洛,就被暴躁的混血给折了,费尽心思点满了系统是逃跑技能。此刻能搜索出遁走的方法不在少数,可惜都不足以应对这种仿佛触怒天威与世为敌的大场面。
它本来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没想到,最后还真让它从堆盖着层层无用数据碎片的回收站里扒拉出来了一个,系统后知后觉想起来——
这是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在御宇摁着它修改完数据,将保护时洛加入它的底层逻辑后,顺手植入的——年轻战神将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力拽出来一大部分,不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情,忍着痛一点点剥离分解化作数字代码,一道植入了系统的数据库。
天赋能力是每个神族最大的底牌和秘密,御宇虽然大大咧咧将其当做名字,但也只能知道与空间相关,其天赋能力真正的作用和精髓仍然从未有第二个人知道。
据说只有道侣大典上感情最笃定的道侣会和盘托出彼此的天赋能力秘密,数万年难有一对,无一不是经历过时间的考验、成就了神仙眷侣的美谈,在神界,这是比生死相托更真挚的誓言。
御宇不想让时洛发现他的小心思,红着耳尖矜持地将含着自己气息的代码小心翼翼藏进了系统回收站,还耐心地往上堆了厚厚一叠数据碎片。
年轻战神才抹去额头大汗,仿佛打了个艰难的大胜仗般,佯装着若无其事从窗口翻出去,轻飘飘离开了存放着系统的库房。
后来系统和时洛“意外”撞见,时洛饶有趣味地捏着它转了一圈,就一点不见外笑纳了,没有三位上古神担心的警惕排斥,还让神界好一番琢磨。
系统这么多年跟着时洛上天入海吃香喝辣,从没遇上过大佬搞不定的危险,御宇的未雨绸缪自然也没用上,一直安静待在回收站。以至于系统都时常忘记这条代码,没想到现在用在了这里。
系统拆拆补补,以御宇导入的数据为根基,辅以各位上古神贡献的独家逃跑秘诀,竟然让它在生死一线的危机感中,临时捣鼓出一个程序——
无视任何封锁,最适合绝境中逃命。
唯一的缺点是,启动时间有点过于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