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又亮又大,恪儿看一眼后,不感兴趣地转开眼,又接着朝桌上看。
战长林了然:“行,不喜欢。那阿爹先替你收着了。”
璨月等人在边上偷笑,居云岫抢走战长林手里的金元宝放回原处,示意丫鬟把桌上的赏赐都收走。
“你以为跟你一样,是个守财奴?”
战长林吝啬又爱财,以前还有所谓要攒聘礼的借口,现在妻儿环绕,人又已位居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也没见他大方过一回。
战长林勾着恪儿的小手玩,闻言不以为然:“自家的钱财,当然要守着,我们又不是散财童子。恪儿,阿爹说的可对?”
居云岫腹诽歪理,不同他争辩,便要叫姆妈来抱走恪儿,入席用膳,又有一人从厅外赶来,欢声道:“殿下,关城来信了!”
厅里众人心神一振。
雪岭战事已胜,可居松关一行仍留在关城驻守,以防止外敌趁着大齐皇位更迭再次作乱。算起来,这一回走了都快小半年了。
战长林单手抱着恪儿,上前接过来信,却是个木匣,掂了掂,颇有些分量。
“臭崽子,挺有福啊。”
战长林一掂便知道又是送给恪儿的满月礼,笑看恪儿一眼后,把木匣交给居云岫。后者打开来一看,匣里装着一只金镶玉长命锁、一对金镯、一杆二指长的银鎏金□□,底下还有一封信。
“欣闻弄璋之喜,不胜高兴,特备薄礼一份,祝愿小外甥平安喜乐,前途无量。居松关、战石溪、战平谷敬上。”
居云岫念完信上的内容,眼神微黯。
如果没有叛国一事,这信上的署名应该还有一个,礼物、祝福也还会再多一份。可惜,事已至此,没有如果。
“原以为哥哥和溪姐会合送一份,他们各送各的,看来还是以为我们不知道。”为不让战长林难过,居云岫有意调侃。
“那更好,合送一份,吃亏的岂不就是我们恪儿?”
战长林接了话茬,看一眼信上落款处的三个名字,目光转开时,黯然。
春天夜里多雨,恪儿睡下以后,屋外淅淅沥沥,战长林从西耳房退出来,望着檐外雨幕走了会儿神。
主屋里有淡淡酒香,丫鬟都不在,战长林走进去,看到居云岫坐在案前,提着一壶酒在倒酒。
战长林皱眉:“你干什么?”
居云岫爱喝酒,及笄前就常跟她那些闺中密友喝各种花酿酒,及笄以后,胃口大开,府里极烈的瓮头春都被她开过。可她现在才刚出月子,哪能过这瘾?
战长林越想眉头越皱,便要上前没收那一套作案工具,居云岫放下酒壶。
“给你倒的。”
战长林掀眼,居云岫仰脸朝他微微一笑:“哥哥以前送的秋白露,绵而不辣,你可以多喝两杯,不会醉。”
战长林一下沉默。
他酒量并不算好,居云岫知道;他今夜想喝酒,有需要用酒来浇一浇的心事,居云岫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居云岫应该也知道。
战长林上前坐下,喝了那杯酒,诚如居云岫所言,酒是醇香的,劲道绵柔,不会刺得人喉咙发痛。
可是战长林问出那个疑惑时,声音仍然是哑的。
“是因为溪姐吗?”战长林嘴唇一抿,补充,“他背叛。”
“不全是吧。”居云岫继续给他倒酒,回想居松关在出征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他是父亲养在府里的一条狗,或许在他看来,做晋王的内奸,比做父亲的养子更有尊严。”
战青峦的罪名是通敌叛国,后来在其军帐中,居松关搜出了他跟晋王联络的证据。
战长林面沉似水,想起苍龙军出发前一日,战青峦来劝自己留下时说的那一些话。所以,那天他并不是恨铁不成钢,替他着急,他是害怕他留下来会坏掉晋王的计划,是想要他跟二十万苍龙军一起死在雪岭。
战长林眼圈发红,胸腔里似烧起一把火,五脏六腑刺辣辣地痛。
“难道,圣人的恩情,还有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他眼里就都不值一提?”
战青峦憎恨被人讽刺为肃王府的狗,战长林可以理解;他因为战石溪被居松关所夺生出恨意,他也可以理解;他怎样都无法理解的是,战青峦居然可以狠下心把二十万苍龙军拽入地狱,那里面不止有他的战友,还有同他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对他唯命是从的战平谷,有叫了他十多年“大哥”,拿他当亲人、当榜样的自己。
“有些事,在我们眼里是情,在他眼里未必。”居云岫把倒完的那杯酒放在战长林案前,“他既愿意跟晋王合谋,便说明心里对肃王府并无情义,他已经不是昔日的战青峦了。”
战长林心痛如绞,拿起那杯酒闷进嘴里,酒并不辣,可是胸口的灼烧感无比强烈。